“糖糖,吃,不气。”小九半个身子趴过去,把手中添了一半的糖葫芦递过去,一双黑色润亮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斐善和。
斐善和看着鼻尖下的湿漉漉的红色糖葫芦,简直是要被气笑了,点了点懵懂的小九又看了看冷静的苏伯然:“你们兄弟俩这是打算联合气死我是不是。”
苏伯然把小九抱回来,招呼门口的嬷嬷把人抱走,这才扭头看向生气的斐善和:“这事我还不确定,所以我不于你说,而且此事牵扯甚广,我若是要和你说,必定要经过殿下同意。”
斐善和一双耳朵早已立起来,听人这般解释着,这才哼哼唧唧地扭头。
“苏家的事情什么时候和殿下有关了?不对,你觉得不能绕过殿下是因为苏锦瑟还是苏家。”斐善和板着脸敏锐地问出关键。
“苏家。”苏伯然轻声说着。
斐善和倒吸一口冷气,沉思片刻:“那算了,不要和我说了,债多压身。”
苏家可是麻烦事,谁插一脚都是一身骚。
“不过殿下今日怎么没陪她一起来。”斐善和起身,在窗前张望了一下,疑惑地说着。
“崇王殿下和舒王殿下昨日大闹了一场,不小心闹到乐大长公主面前,被大长公主关了起来,官家就让殿下去捞人了,目前脱不开身。”苏伯然无奈地解释着。
官家怕乐大长公主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乐大长公主是他嫡长姐,先皇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特设府卫一千,公主府极尽奢华,宠爱之盛无人能及,史记,大婚之日甚至因为城门太小,不得不拆了城门才能让婚车游行。
不过大长公主命途多舛,早年丧夫,中年丧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孩儿,放在手心宠爱,体型彪悍,性格泼辣,至今还待字闺中。
官家是怕了这对母女,所以即使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被逮住了,也只敢让太子过去捞人,毕竟大长公主也就对太子有些好脸色。
斐善和啧啧称奇:“殿下大概能杀了他们。”
“不要晃了,让人去院前看着,有事记得叫人。”苏伯然不得不再次打算斐善和的乱晃,提醒着。
被人惦记的两人正沉默地坐着。
对面的邹明恩打量着她,目光锐利直接,带着凌厉杀气,在入夏闷热的天气中,生生激起人的鸡皮疙瘩。
被打量的苏锦瑟柳眉不由一挑,嘴角泛开冷笑:“邹将军千方百计约我出来就是这样看我一眼。”
“你这脾气与你母亲可真不像。”邹明恩失笑,冷峻的眉心微微耸起,化了眉宇间的冷意,多了几分铁血柔情。
苏锦瑟漫不经心地坐着,眉峰一扫,冷淡地警告着:“将军可真会开玩笑,我母亲与你无亲无故,故作熟稔,传了出去,只会两边都落下话柄。”
“母亲仙逝多年,将军可不要往死人身上泼脏水。”苏锦瑟今日画的眉形略长,让原本就深邃精致的五官无端带出一丝锐利,抬眉间的冷淡神情更是加深她的锐气。
气氛陷入沉默,屋外蝉叫尖利,可屋内却是弥漫着死寂。
邹明恩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肆意,盖过了连绵的蝉叫,让这个难捱的气氛瞬间有些无言的尴尬。
“笑什么。”苏锦瑟颇为不高兴地皱眉质问着。
“我说错了,你不像你母亲,倒是像你太奶奶。”邹明恩止住笑,脸上竟然露出颇为高兴的神情,让眼角的那道伤疤在还未消散的笑意中带出一丝狰狞。
苏锦瑟低眸,嘴角微微抿起。
“你今日找我就是要说这些似而非似的话吗?”苏锦瑟嘴角一挑,嘲讽着,琥珀色的眼睛无畏地看着他,冷笑,“我以为将军应该还算个枭雄,是个宁叫我负他人,不叫他人负我的人,不曾想行事如此畏畏缩缩,说话做事还要迂回一二。”
邹明恩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一旦褪去善意的眉眼露出凌厉的煞气,低压的眉眼和那道狰狞的伤口令人望而生畏。
“枭雄?”他笑,笑意冰冷不达眼底,“太子妃说得对,邹某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计较对错,负不负自有后人评说。今日找你来不过是感怀故人,想要问你要个东西。”
苏锦瑟抬抬下巴,冷淡而矜贵,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要领略下邹将军不问对错的做事风格。”
“我要你母亲留给你的玉佩。”邹明恩直接起来倒是令人招架不住。
苏锦瑟失笑,一字一字,嘲笑着:“凭、什、么。”
“凭这块玉佩只会给你带来灾祸,在我手中却是能保卫一方百姓。”邹明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扒皮抽筋的窒息感迎面而来。
“你说保家卫国就保家卫国,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你说要我便给,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苏锦瑟的手落在腰间的玉佩上,玉佩落在她手心,莹润银光即使在热烈的夏日依旧不失色泽。
“我可以用你的身世与你换这块玉佩。”邹明恩的视线落在玉佩上,提出条件。
“我的身世?”苏锦瑟摸着下巴思考着,眼角是似笑非笑的笑意,“右手的东西换左手的东西,将军倒是会打算。”
“你的东西?太子妃都不知道的东西也算你的东西吗?”邹明恩冷笑。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迟早会知道,凭我这张脸,凭我苏家的身份,甚至凭我手中的玉佩,而且我入了汴京就没有一无所知的道理。”
苏锦瑟慢里斯条地下个钩子,不急不缓地浅笑:“这事的主动权在我,而不是你。”
“将军,今日的谈判是你有求于我。”
“虽然是我先提出条件,却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的身世除了我没人会告诉你,我若是不说,哪怕你临死前也不知道全部真相。”邹明恩身上的那根弦倏地松了下来,信誓旦旦地说着。
苏锦瑟手指微微一动。
邹明恩见到玉佩那一刻明显是姿态紧绷的,现在却又自信满满,可见她刚才有话说错了。
是哪里?她想了片刻,却不解其意。
“我不烦告诉娘娘,娘娘若是已经窥探到一点秘密,就会知道你的事情,没人敢当面告诉你。玉佩在你手中不止没用甚至还有杀身之祸,拿烫手的山芋与我交换一个困扰了你很久的秘密,想来是不亏的。”
循循善诱的邹明恩少了些将军的冷冽之色,倒是多了些商人的市侩,把鱼饵一点点扔下,让水底下沉默较量的猎物,不知不觉中浮了上来。
“这玉佩与我而言并不算华贵,将军若是想要做生意,不烦先透露一点吧?”苏锦瑟低眉,像是妥协一般,脸上露出一点犹豫之色,“做生意钱货两清,你总得拿出诚意来。”
“不过我母亲之事,我不是全然无知,将军总要先给出消息让我确认真伪吧。”苏锦瑟见他不为所动,加重语气,紧接着说着,“我问你答的形式,将军并不吃亏。”
邹明恩沉默地看着她,若是苏锦瑟这么快上钩,他一定是报以怀疑的态度,但她现在的态度在警惕中咬饵,让他心中的疑云消散一点。
“你问吧。”
“你与我母亲认识?什么时候?”
“是,很早。”
“多早?”
“她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邹明恩似笑非笑。
——所以他也许认识的不是云姨娘,而是云姨娘的父母。
苏锦瑟在心底留下一个问号。
“那她落魄后,你为什么没有把我娘带回去,反而让她跟着苏映照回了苏家。是不能带回还是不敢带回。”
邹明恩沉默,他脸上有片刻的失神,但是很快又盖上冷漠的面具:“是失误,苏家使诈,我当时去了前线,回来之后你母亲就入了苏家。”
“我听说知春楼不是挂牌才能赎人,只要及笄都可以赎人,母亲挂牌已经及笄一年了,你为何等了这么久。”苏锦瑟嘲笑着,“说到底还是不敢,不过是借着与苏映照争斗的名义,让输赢盖住你内心的胆怯。”
屋内的气氛猛地阴沉下来。
“十六年前,官家清理太原的景王余孽,我被征调除叛,不如苏映照岂会得手。”邹明恩紧握扶手,冷笑。
苏锦瑟轻笑:“官家只要你除叛,难道还会管你找个女人不曾,不过是你胆怯的借口而已。”
她冷笑,面容不屑。
“说到底,不过是我母亲的身份让你不敢上前,唯恐被人诟病,你心中最重要的依旧是你自己,所以哪怕你知道我母亲在苏家过得并不好,也并未做什么,当然你也做不了什么,苏家老太太不是好相与的,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