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283)

“谈好了?”

裴文宣带着笑,李蓉点头:“走吧。”

裴文宣得了话,便走过来要抱她。李蓉一把按住他:“你做什么?”

“你这腿,是要跛着出太子府吗?”

李蓉迟疑了片刻,想着跛着出去也太难看了,于是她也没有做声,就任凭裴文宣将她打横抱起来,她挂在裴文宣身上,垂着头一言不发,裴文宣也不知道是高兴个什么,始终带着笑。

她心里有些难受,抬眼看了一眼裴文宣,见他还在笑,不由得有些生气,皱起眉道:“你一天到晚笑什么?看我笑话吗?”

“啊?”

裴文宣听李蓉怪罪他,他回了神,赶忙解释道:“不是,只是殿下回来了,我心里高兴。事儿都是可以解决的,殿下无碍,我便不觉得有什么不悦了。”

“你这么高兴的吗?”李蓉不信,裴文宣不敢和她多做纠缠,忙转移了话题,“你和太子殿下谈得如何?”

“我回青州。”

李蓉靠在裴文宣胸口,声音很淡:“以后我不会回来了,但李川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支持,有事同我说,你看着办吧。”

裴文宣应了一声:“殿下放心,我会酌情处理。”

李蓉闭上眼睛,应了一声,由裴文宣送着上了马车。

两人一起回了府邸,裴文宣便让李蓉先休息一会儿,李蓉躺到床上,她看着裴文宣放下床帐,等黑暗彻底掩盖整张床时,她突然有些害怕,一把抓住了裴文宣,叫了一声:“文宣。”

裴文宣顿住脚步,他看见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他迟疑了片刻,又重新挂起了床帘,轻声哄着她:“你先躺着,我去吩咐他们一声,很快就回来。”

听到裴文宣说这种话,李蓉一时觉得有些难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样子,她故作平静,平稳道:“我没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吧,我就叫叫你。”

裴文宣笑笑没有多说,他出了门,吩咐人做该做的事后,便折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看见床帐已经放下了,他怕李蓉已经睡下,便轻手轻脚进了屋,脱了外衫之后,撩起床帐。

一撩起床帐,他就发现李蓉坐在里面,她靠着墙,曲着双膝,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自己。

这副模样让裴文宣心里轻轻一刺,但他没有露出半分异样,他掀了床帐爬到床上,学着李蓉的样子靠着墙,屈膝坐着。他离李蓉有一段距离,想把出门带回来的寒气捂热再靠近她,李蓉转头看他一眼,有些奇怪:“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不等裴文宣解释,她便挪过去,同他并肩靠着。

裴文宣给她掖了掖被子,将她整个人脖子以下都裹在被子里,还不忘体贴问一句:“冷不冷?”

李蓉靠在他肩头,颇为嫌弃:“热死了。”

“那还靠着我?”裴文宣笑起来,李蓉懒得理他,闻着他身上的熏香,淡道,“马上我就要走了,多靠一日是一日,以后就没得靠了,怎么,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裴文宣听着她的话,抿唇暗笑,只道:“殿下这一去不回,连我都不要了?”

“说了,咱们分开。”

李蓉闭着眼,说得干脆。裴文宣想了想:“我还是没明白,我做错什么你要和我分开?”

“没什么错,都是我的错。”

“你这样说我更慌了。”

裴文宣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肯定是我犯了什么大错,连一点被原谅都没了。”

李蓉不说话,她知道裴文宣是在逗她,她靠着他,好久后,她轻声道:“裴文宣,咱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没错,”裴文宣答得果断,“上辈子一见你我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好,每次都把事情搞砸。上辈子打你骂你欺负你,这辈子还是打你骂你欺负你,想对你好些,给你送个官,把你气得在朝堂上晕过去,今早想主动点儿,又把你气得快哭出来。”

李蓉说得认认真真,裴文宣不知道为什么,竟就有些想笑:“李蓉你真的是在自我反省吗?”

李蓉动作僵住,裴文宣想想,他觉得现在的李蓉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轻咳了一声,将人往怀里拢了拢:“好了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不笑你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和我说。”

“裴文宣,”李蓉声音很轻,“我很不好的。”

“哦,我知道的呀。”

裴文宣抬手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数落:“你看不起人,你傲慢,你喜欢打人,你还时不时矫情,你心大总是忽视我的感受,你说话又特别难听,你总和人家讲规矩但是自个儿又是最不守规矩的一个,就连上床都要人伺候主动一下比登天还难……”

“裴文宣!”

李蓉怒喝出声,裴文宣面对她,十根手指头继续往下落:“你还不准别人批评你只准别人夸你,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滚出去!”李蓉忍不了他,推攮着裴文宣要把他推下去,但她力气远远不到把一个成年男人推下床的程度,裴文宣就笑着看她推她,事无巨细数落着她。

从她睡觉踹人一路说到她和苏容卿合伙气她,眼看着李蓉要被他说哭了,他终于停下,笑呵呵把人往怀里一抱,哄着她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就喜欢你呀。”

“谁要你喜欢,你滚。”

“我不滚,我粘着你,”裴文宣说着就亲了她一口,“我黏你一辈子。”

“裴文宣,”李蓉红着眼骂他,“你好不要脸。”

“媳妇儿我要什么脸?”

裴文宣看着李蓉哭,他人抱在怀里轻拍着:“好啦,你也别哭了,今个儿哭了这么久,别把人哭坏了。你这性子呀,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凡事儿总往自己身上揽,可人总是有极限的。错可能不是一个人铸成,但那也不是你一个人铸成。”

“你不知道我多不好。”

“你别忙着说你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事儿告诉我,哭了半天了,我还蒙着呢。”

“你不是说你都知道吗?”李蓉吸了吸鼻子,裴文宣笑起来,“那我也得确定,殿下和我知道的一样不一样啊?”

“你果然瞒了我许多。”

李蓉立刻抓住了重点,裴文宣一下哽住,憋了半天,他叹了口气:“李蓉,你真是把所有聪明劲儿都盯在我身上了。”

李蓉僵了僵,不等她道歉,裴文宣便接道:“我果然是你最爱的人。”

李蓉破涕而笑,裴文宣拉着她靠在墙上,给她盖了被子,又取了杯温水给她喝了,拿了个暖袋给她抱着,回到她身边来:“来吧,说吧,你家夫君好好听着呢。”

李蓉转头瞪他一眼,她缓了片刻,终于整理了思绪,将苏容卿告诉他的话,同裴文宣娓娓道来。

这些话,第一次听的时候,让她痛苦,恶心,或许是回忆的次数多了,又或许是有裴文宣在,同裴文宣说起来时,也没有那样的大起大落,只是心里有点闷,有点酸,有点说不出的委屈。

“前世为他们做了这么多,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只是这么委屈难受,却找不到一个可以骂的人。”

“你说川儿错了吗?”李蓉轻笑,“他是帝王,杀一个敢在朝堂上直接公然说去找太后请旨废了他、随时可能废了他儿子的长公主,有什么错?”

“你说苏容卿错了吗?”李蓉低下头,叹了口气,“他满族都被我弟弟害死,不杀我报仇已是他心软,为了保护苏氏血脉,为了报仇,为了权势,袖手旁观我姐弟相残,有什么错?”

“至于上官雅,”李蓉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苦笑出声,“上官家风雨飘摇,她身为上官氏推选的皇后,为了上官氏,为了自己的儿子,旁观我去死,又怎么能算错?她私通苏容华,固然有违人伦,可如果川儿真的独宠秦真真,要她一个人在宫里孤独终老,又何其残忍?”

“都是人,我明白的。”

李蓉仰头,声音很轻:“你以为我为什么和苏容卿在一起?还不是因为,熬不住一个人。”

李蓉说完这话,忍不住看了一眼裴文宣:“我说这些……”

“我愿意听。”裴文宣笑起来,“我丢了你二十多年,如果可以,我想补上。你不必担心,我愿意听你说这些。”

李蓉笑笑,她始终保持着和裴文宣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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