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裴文宣终于开口,冷着声道:“让他出去。”

李蓉得了这话,也不奇怪,裴文宣不喜欢苏容卿,没有直接把人骂出去,已是裴文宣给她脸面。她如今与裴文宣毕竟还算名义上的夫妻,哪怕早已分开多年,也算是盟友,便也没有为难,抬眼看了苏容卿一样,温和劝道:“容卿,你出去等一等吧。”

李蓉发话,苏容卿才朝着两人行了个礼,起身退了下去。

他一走,屋中所有人便跟着离开,只留下裴文宣和李蓉两个人,李蓉轻轻咳嗽,裴文宣沉默不言,许久后,李蓉才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关于立储一事,”裴文宣抬眼看她,张口便是政事,“我今日是来找你商量的。”

“商议什么呢?”李蓉假作不知道朝堂的事,轻描淡写道,“信儿乃正宫嫡出,温良恭谦,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

“咱们合作多年,我不想与你绕弯弯。”裴文宣眼中带了几分冷意,语气重了许多,“三殿下性子骄纵,不适宜储君之位,况且,他母族太盛,若是你我出了事,日后朝堂之上,外戚怕是压不住。”

“外戚和你我,又有什么区别?”李蓉嘲讽一笑,“你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为的是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你与其和我商议,倒不如同我说说,若是我不答应,你要怎么办?”

“你一定要让李言登基?”

“废话!”李蓉提高了声,“言儿乃正宫嫡出,难道还要让给一个嫔妃之子登基不成?!”

裴文宣不说话,许久后,他才道:“你是不是记恨真真?”

“你能不能叫一声秦贵妃?”

李蓉忍不住提醒:“真真这名字是你能叫的?”

裴文宣又安静下去,许久后,他站起身来:“你还能这么大吵大嚷,身子骨倒也还算不错。既然你不同意,那便罢了。日后各有各的手段,莫怪我没提醒你。”

说着,裴文宣便转身离开,李蓉看着他的背影,气血往上翻涌,冷声道:“我倒想知道,你说的手段,是怎样的手段。”

“你觉得是怎样,”裴文宣背对着她,冷声道,“那就是怎样。”

李蓉没说话,她冷笑出声来:“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以为我不会吗?”

裴文宣回头看她,眼神中带了几分肃杀。李蓉看着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晃神。

那目光太冷,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裴文宣这个人,为达到目的,那是什么都能做的。

他们之间本也没什么,不过是夫妻的名头束缚着,一起合作罢了。

利益相同,裴文宣便什么都能容得她,如今针锋相对,那他自然手段百出,也不奇怪。

李蓉看他砸门出去,急急喘息起来。

苏容卿走进来,见她气得狠了,忙上来给她顺气,让人去给她端药。他一面轻拍着她的背,一面道:“他如今来必然没什么好事,你正病着,又见他做什么?”

李蓉没说话,靠着苏容卿咳嗽,侍女端着药上来,苏容卿先让人试了药,确认没事以后,端给了她。

李蓉喝了一口药,正想说什么,药刚入腹,她便察觉腹间剧烈绞痛,而后血气上涌,她抓着苏容卿的袖子,整个人扑上前去,一口血喷了出来。

苏容卿愣了片刻,震惊出声,大声道:“李蓉!”

李蓉趴在床边急喘,她腹间翻天覆地,苏容卿抱着她大喊着御医,同时将手搭在李蓉脉搏之上。

片刻后,苏容卿的手颤抖起来。

“是香美人。”

他脱口而出,李蓉听到这个毒,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裴文宣身上那股香味。

香美人,当年秦真真在后宫,就是死于这种毒。

香美人一般放在香炉中,通过日积月累的香味引人毒发。但也有另外一种用法,就是在闻过香美人后,用药引直接催化。

李蓉忍着腹痛,将血咽了下去。

是裴文宣。

她咬牙切齿想,这个狼崽子,终究还是对他下了手。

他要扶李平登基,如今朝堂之上,陛下沉迷修仙闻道,皇后手段不及他,她就是他最大的阻力。

过往他看在她长公主的身份上忍她多年,如今皇帝要死了,他不需要驸马的身份去得到皇帝的眷顾,她又成了他的政敌,他自然是要除掉她的。

能在她府中这么自然而然下毒,也就和她相识三十年的裴文宣能做到了。所以他身上那股异香,是香美人,而如今这碗药,怕也是他的人煎下。如果方才她答应了他,这碗药便不会送到她手上。

可是她没有,于是他杀了她。

他竟然真敢杀他!

李蓉意识到这一点,又忍不住呕了一口血。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太医的脚步声,她脑子前所未有清醒。

她不能留他。

疼痛令她格外冷静——就算他死,也要让他陪葬!

“你拿着我的令牌,”太医涌上来,开始给李蓉行针,李蓉艰难抓着苏容卿的手,急促道,“召集公主府精锐,立刻出发,在白衣巷设伏,以刺杀公主之名,斩了裴文宣。”

鲜血从口中呕出来,李蓉用帕子捂住嘴,含糊着吩咐:“他的人一定会疯狂反扑,你做完事,通知幕僚,立刻就走,裴文宣死了,余下的事,皇后会处理。你们不能当靶子。”

“你别说了!”苏容卿抱住她,颤抖着声道:“我知道,我会处理,你先看大夫,你没事,你没事的……”

“我若死了,”李蓉眼前慢慢黑了下去,“裴文宣,不能活。”

第2章 回忆

李蓉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关于裴文宣的,这个以她丈夫的身份活了三十年的男人。

说完之后,她便再没了意识,她想着自己是死定了,香美人何其猛烈的毒药,以她那久病的身子,哪里熬得住?

可未曾想,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睡在温软的床上,有阳光暖暖撒进她的寝殿,周边烧着她年少时最爱的兰花熏香。

她迷迷糊糊睁眼,便听见一个熟悉中又带了几分遥远的声音轻唤:“殿下,您醒了?”

李蓉听到声音,转过头去,面前露出一张娴静温和的笑脸,那面容算不上美丽,但也算清秀,看上去快二十五六的模样,端庄沉稳,和她记忆里一个人映照起来。

她不可思议唤了声:“静兰?”

对方笑着伸手,扶她起身,柔和道:“如今已是巳时,陛下刚下朝,让人来吩咐,说是午膳宣公主一道用膳,奴婢本想唤公主起身,不想公主就醒了。”

李蓉听着静兰的话,看着周遭,心里颇有些震惊。

她随着静兰的动作站起身来,一面洗漱一面打量周边,等她洗完脸,终于确定,这是长乐宫。

长乐宫是她未出阁前居住的地方,而静兰是当年她身边的贴身侍从,静兰从长乐宫一直伴随她到出嫁,后来位任公主府掌事。

她年少时不太喜欢静兰,觉得她一板一眼,说话不大中听,反而偏爱讨巧的静梅多一些,只是她母后喜欢静兰,所以修建公主府后,静兰还是当了公主府的掌事。

直到她三十岁那年遇刺,静兰为她挡剑死在她面前,她才明白,有些人做事无需言语,并非她无功绩可说。

看着活生生的静兰,还有这年少时的旧殿,李蓉收整了心情,终于承认,她似是重新活过来了。

而且,还回到了她年少时候。

她需要尽快确定如今是什么时间,但她并不想让人察觉,她洗着手,回想着静兰先前说的话,试探着询问:“父皇宣我用膳,可打听了是为的什么?”

她这位父皇虽然看似对她十分宠爱,但很少宣她用膳,每一次去,都是一桩鸿门宴,比如说,当年指婚,也是先让她去吃饭。

“奴婢不知,”静兰说着,但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但听闻前些时日,陛下让各家将适婚青年的画像都呈递了上去。”

哦,那的确就是指婚这顿饭了。

李蓉从静兰手边接过帕子,擦干净手后,抬手让侍从给她换了衣衫,穿戴好后,她从旁边取了把小金扇,提步坐上轿撵,乘轿朝着太和殿赶了过去。

前尘往事回忆起来有些艰难,但在轿撵嘎吱嘎吱的声音中,也慢慢变得明晰。

她记得十八岁之前,她和她父皇李明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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