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桃夭只嘀咕了一句,这次的麻烦只怕你们应付不了。
好歹是平平安安吃完了这顿饭,司狂澜对苗管家道“陆夫人就交由你安顿吧,府中空房颇多,着几个小厮去收拾一间,再找个丫鬟伺候起居。”
“是。”苗管家点头,“多谢二少爷。”
“不用这么麻烦了。”陆夫人十分不好意思,忙说,“打扰府上已是大大的不该,怎还能劳烦你们遣人来伺候。”
“陆夫人言重,我府邸甚大,你初来乍到必不熟悉,有个丫鬟在旁照顾是最好的,就不要推辞了。”说罢,他转向桃夭,“桃丫头,陆夫人就劳你照料了。”
桃夭一翻白眼“我还要喂马呢”
“你每天有多闲真以为我不知道”司狂澜擦擦嘴,“陆夫人交给你了,有半点闪失,仔细你的工钱。”
软肋对穷人来说这绝对是软肋她一梗脖子“去就去”
“不不,真的不用了。”陆夫人连忙推辞,“姑娘既然有自己的事,就不要为我劳神,我实在担当不起。”
“没事没事,我本就是司府的杂役,少爷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桃夭忙对她道,“陆夫人你身边确实要有个人,不然你一定会在司府里迷路的。”
“就不要推辞了。”苗管家看着她,“桃丫头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陆夫人看了看大家,犹豫片刻,终是点点头,又对桃夭施礼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不劳不劳,陆夫人有啥要求尽管跟我说,千万不要憋屈了自己。”桃夭赶紧上去扶住她的手臂。
事情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定了下来。苗管家带回了一个犯下杀人罪的老朋友,司狂澜二话不说同意收留,总之司府上下似乎对这种“麻烦”已经见惯不怪,除了司静渊总是揪住初恋情人这一点把苗管家都要问烦了之外,大家都相当平静,仿佛只是来了个普通宾客罢了。
桃夭对于司狂澜另加给她的任务,除了嘀咕几句之外,并没有强烈反对,反而特别麻利地回去自己的住处,收拾了些日常用的东西,便匆匆忙忙往客房那边去了。
半路遇到柳公子,挡住她,问她去哪儿。
“能去哪儿我现在不但要伺候马,还要伺候人”桃夭没好气地说,“让开让开。”
“不加工钱的事儿你也干”柳公子不让。
桃夭瞪他“我要是不去,连本来的工钱都没有了司狂澜干得出这种事”
“去吧去吧,我看那陆夫人是个极和气的女子,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柳公子让到一旁。
桃夭懒得理他,拔腿就走。
“桃夭。”他又叫住她。
“叫魂啊”她不耐烦地站住,回头。
柳公子狡黠一笑“就算司狂澜不派你去伺候她,你自己也会主动要求跟她寸步不离吧”
桃夭冲他一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第三十九章 暗刀(5)
陆夫人住进司府的这几日,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桃夭想象中的追兵并没有到来,毕竟一时半会间,谁能发现劫狱的家伙是司府大管家。她倒是好奇,若苗管家身份暴露,官府找上门来,司家兄弟又当如何应付,江湖中人要给司府几分薄面,莫非官府也是
她与陆夫人同进同出,一屋而寝,在彼此熟悉了一些之后,也试探着问陆夫人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她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陆夫人自己也相当痛苦,说自己对那个与她夫君不和的刘夫子确实很不喜欢,他不但出言诋毁陆家书院,还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抢他们的学生,但绝对不曾对他起杀心。那天她去集市买菜,可巧遇见刘夫子正站在街头跟人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十之又是诋毁之言,她也不知是哪路的邪火上了头,只觉得眼睛涨得发疼,看什么都是血红的,耳朵里也只有混乱的嗡嗡声,迷迷糊糊地捉起肉摊上的尖刀便冲了过去。等到她能重新看到听到时,自己已经被几个汉子牢牢摁住,尖刀落在她脚边,刘夫子满身血窟窿地躺在她面前,老早气绝身亡。所有人都看见她举刀杀了人。
“我从未想过要杀他的,就他跟我们的这些仇怨,哪里深到需要取人性命”陆夫人越说越懊悔,“可我就是拿起刀了啊是我太冲动,铸下弥天大错,如今还连累了苗哥哥犯险来救我。”她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见状,桃夭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劝她不要多想,既然司府留了她,那便表示她以后的麻烦,有人会帮她解决。
苗管家时不时过来探看,不是送衣物就是送蜜饯,有时会小坐一会儿,问问她住得是否习惯,然后拉一拉家常。只有在说起他们幼年岁月时,陆夫人的脸上会露出笑容。他们叙旧时,桃夭也不离开,非得厚着脸皮赖在他们身旁,一边吃蜜饯一边听一对中年男女的儿时旧事,然后在心里感慨,若没有乱世战火,也许世上就没有苗管家,也没有陆夫人,只会在某个乡下有一对姓苗的夫妻,粗茶淡饭,儿女绕膝。
但命运就是刀啊,你永远不知道它会落到哪里,把你的人生切割成什么鬼样子。
那天桃夭叫住正要离开的苗管家,叮嘱他以后进出司府都要小心,毕竟他现在是惹到了官府的人。
苗管家只是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比这凶险的局面,也不是没遇到过。我自有分寸。”
“难道要藏她一辈子”桃夭又问,“她夫君那边又该怎么办”
苗管家想了想,说“现在陆澄必然身处监视之中,且过些时日,待风声不那么紧,我再去把他接来。”
桃夭皱眉“可她的确杀人了。”
“我知道。”苗管家叹了口气,“但让我见她身首分离,实在做不到。”说到这儿,他四下看看,确认无人后才道,“桃丫头你莫要笑话我,到了这把年纪,若说我心头有一粒珍珠,那必是晓镜无疑。这么些年,我无条件地盼着她好。”
桃夭看着这个红了脸但眼神又无限落寞的老男人,说“不会笑你的。谁还没个初恋。”她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偶尔会后悔,当初把她留在了岸边。”
他笑笑,没有回答。
有的岸,离开一次便无路可回。
转眼之间,又过去数日,司府一切安好,除了有小厮来报,说花园里闹了鼠患,好几株名贵的花草都被老鼠咬断了,鼠笼鼠夹皆不奏效,故而置放了剧毒鼠药,还特别提醒打扫的丫鬟杂役们不要把药当成垃圾扫掉了。
陆夫人的情绪也比刚来时好了一些,大概是离那个令她不堪回首的地方太远,司府的环境又太好,她不再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里,偶尔也在桃夭的陪伴下,在府中到处走走。
今天风特别大,花园里,她盯着一地落叶,突然又伤感起来,哽咽着对桃夭道“我身同此叶,不知将来是何下场。”说着说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桃夭赶紧拍着她的背脊“你今天穿得太单薄了。我们快回去吧。”
她摇摇头“没事。我就想出来透透气。让我再留一会儿吧。劳烦桃姑娘替我取一件披风来就好。”
“行,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
片刻之后,桃夭取了披风回来,陆夫人独自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眼神空茫。
她把披风给她披上,说“还要坐一会儿么”
陆夫人起身“回吧。”
一路上,陆夫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房间,她说累了,便躺去床上休息,连午饭都没吃。
听说她不舒服,苗管家急匆匆来探望。
她说不过是吹了点风,无碍,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抱歉地说又让他操心了。
“我知你心情低落,但总是郁结于心的话,对身子不好。”他端起热气袅袅的茶杯,“你的事,我定能料理妥当。”
她点点头,仍无半分喜色。
“我从不信你会杀人。”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即便所有人都看见你举起了刀,但我仍不相信那是你的本意。”
她的头垂得更低,放在腿上的双手突然紧紧攥了起来。
苗管家举起茶杯,嘴唇刚要挨上去,一粒蜜饯飞过来,硬是将他的茶杯打飞了。
窗外,露出柳公子跟桃夭的脑袋。
苗管家吓了一跳,呵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胡闹什么”
柳公子进了房,指了指翻到在地上的茶杯“老鼠药泡的茶你也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