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时头也未回,听见身后那轻缓的步子,心中虽很是不忍,可还是抑制住自己想回头,想去关心她的这种想法。
孟长瑾轻喘着气,好不容易追上了他的步伐,她知道他是刻意在等自己,原本被他甩在身后的那一丝丝委屈也都消散不见。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还是李洵时见走了好一会儿,怕她吃不消,见前方有亭子,正准备往那边去休息片刻,身后却传来孟长瑾细小的声音:“对不起。”
李洵时身子一震,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心口传来阵阵拉扯般的疼痛,就被她从身后环住。
他头垂了下来,看见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他身前的衣料,那青葱般的指尖有些泛红,就听她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李洵时对不起,我也想在宫里陪着你,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让我有些精疲力竭。太后说的没错,独宠不仅会为我招来记恨,对前朝来说也不太有利。你有着宏图大志,你想要海晏河清,那我受这一点点委屈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她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衣服上的盘龙纹路:“而且我也相信,你一定会亲自来接我和孩子回宫的,我会在那里等你,一直等你。”
这一句句正中他的心坎,他知道她的一切隐忍和退让都是为了他,可他就是不甘,他作为一国之君,却还需要委屈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转过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一声一声低诉在她耳边:“长瑾。你相信朕,朕一定会来接你回家,你等着朕!”
当天,太后就下了懿旨,孟长瑾要出宫养胎的消息这下六宫上下人尽皆知,不少人唏嘘,也有不少人暗自窃喜。
懿旨颁下之后,孟长瑾连夜就出了宫,孟长庆和苏宝林第二日赶到玥覃苑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碧溪、香芹还有安达也都跟着孟长瑾走了,整个玥覃苑上下只有几个宫人在那里洒扫。
当天,王裕一直陪着孟长瑾一行人到了惊涛园,本来守园的侍卫和内侍都以为被送出宫的宓昭仪是不受宠了,可看到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亲自将人送过来,这才将自己心里的想法收回肚子里,恭恭谨谨对待这位被放出宫的娘娘。
孟长瑾也知道王裕身为大内总管,这种事完全没必要他亲力亲为,而王裕代表了皇帝,他虽然不能送她出宫,可他的心意却没有少半分半毫。
惊涛园比皇宫小得多,这里园子虽小了些,但一个连着一个,每座园子的格局不尽相同。其中,大门右边抄手游廊拐过去的园子还辟了一条人工湖,湖面宽阔,比起皇宫里的几处湖都要宽阔得多。
这里不再是绿瓦红墙,高高的树枝偷偷地从墙角探出了头,低矮的屋檐,静谧的小院,静悄悄绽放的花朵,无不透着生的希望,与宽广的自由。
孟长瑾对这里实在是太满意了,少了皇宫里的人事纷争,少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少了约束的条条框框。
这里除了守园子的侍卫,就是零散几个每日洒扫园子的内侍,孟长瑾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又发自内心的笑容。安达他们三人,见着孟长瑾的喜悦,也不由自主跟着心情大好。
这里的时光很慢,慢到孟长瑾每日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静静坐在湖边,看着白云悠悠,看着青鸟呦呦,还看着青草依依,看着手中那柄折扇,那是他们一起绘制的,上面还挂着印有他小字的玉佩。
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开始想念心中的那个人,他的严肃、他的温情、他的脉脉含情。隔了这些距离,他的面容在她心里非但不曾淡去,反而越来越鲜明。她抑制不住去想他,想他们的过往,想那个宫外的小院子,相隔的距离让她愈发思念他。
此时,再看腹中的胎儿,她第一次感受到血脉的相连。他们的孩子在她腹中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会呱呱坠地,会喊她娘亲,喊他父皇,这个孩子会让他们连得更加紧密。
不仅是她在思念他,他对她的思念一日日又何曾少过,只是除了爱她,他更要保护好她。
孟长瑾出宫之后,宫里的形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敬妃被禁足,容妃身子不适,宫中的一应事物都交由淑昭仪和臻昭仪打理。而苏才人母凭子贵,入宫不到半年就晋升昭仪,封号婉,一时风光无限。
与婉昭仪一同入宫的几人,也都升为才人,一道入宫的新人自然是抱成团,形成了一股以婉昭仪为首的势力。
新人势力愈发壮大,老人们日渐式微,尤其是孟长瑾出了宫之后,再无能与婉昭仪抗衡的。原本在贺才人她们面前毕恭毕敬的新人,现在也不再将她们放在眼里。为此,贺才人破天荒的开始想念孟长瑾在宫里的日子,忽然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从一开始就和她做对,如今却开始想念起她来。
太后对如今的后宫倒是格外满意,自己挑的新人个个性子温婉,老人中爱挑事的不是被禁了足,就是打入冷宫,现在留在宫里的也都本本分分。如今又有了贴心的淑昭仪嘘寒问暖,太后已是心满意足,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皇帝那边。
佩含刚将窗帘放下,就听得太后幽幽地问了句:“惊涛园那边近日来可好?”
第160章 不安
住惊涛园的日子平静无波,孟长瑾也借此免了些宫中的规矩,夜间也不需要碧溪和香芹守夜,距孟长瑾临盆还要一段时日,香芹便向孟长瑾求了个恩典,回家探望一下自己的双亲。
香芹走了之后,碧溪也没闲着,该管的事情一个不落,比起最开始入宫的时候稳重了不少,颇有几分大宫人的气派。
孟长瑾正轻轻抚摸着自己日渐鼓起来的肚子,安达就领着孟敏芝走了进来。
自从孟长瑾住进惊涛园,除了孟长延最开始来过一次,就属孟敏芝来的最勤,
孟长瑾最近愈发嗜酸,所以她今日特意带了自己做的酸枣糕,一走进屋,就将酸枣糕放在桌上,然后拉了两条软凳,招呼着孟长瑾过来。
孟长瑾一闻到这酸枣糕就食指大动,不由得多吃了几块,惹得站在一旁的碧溪道:“苏夫人,还是您有法子,我们娘娘这几天加起来还没有刚才吃得多,您快教教我这酸枣糕怎么做的。”
孟敏芝一笑,指了指这酸枣糕:“这还是我从母亲那里学到的,说是她怀苏允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酸的,尤其是这酸枣糕到如今都常常做来吃。”
“等会子我们去小厨房,我手把手教你。”孟敏芝拈起一块酸枣糕,递给碧溪,“我知道你也是馋了,过来尝尝。”
碧溪笑眯眯走过来,接过酸枣糕,对着孟敏芝一福:“谢夫人赏赐。”
说着,捧着酸枣糕,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孟敏芝笑着,视线落在孟长瑾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一丝落寞在她眼底滑过。
孟长瑾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敏芝虽然初为人妇,但苏允的三弟妹比她还晚一个月进门,如今都有了身孕,换做是谁都会着急的。
想到这里,孟长瑾准备起身,向孟敏芝招了招手,孟敏芝忙过来扶着她:“好在天气入了秋,不然再像夏日一样,估计又是整晚辗转难眠吧。”
两人相互搀着走出了院子,已是入秋时分,园子里道路两边的树叶都发了黄,似垂垂的老人,任东风吹拂。
路上落了一地的秋叶,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那脆生生的声音仿佛带着生命,哼着小调,让一切都变得柔絮又轻快。
孟敏芝方才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泛着红晕的脸颊边还落了几丝鬓发,轻轻柔柔的挂在耳边,倒更似一个妙龄少女。
看着心情愉悦不少的孟敏芝,那纯净的眸子里闪着灵动的光,孟长瑾知道不蒙尘的眼眸下,是苏允替她挡下的外面纷扰。
念及此,孟长瑾感慨一声:“苏允对你是极好的。”
“嗯?”孟敏芝一下没反应过来,再看孟长瑾那含笑的唇角,孟敏芝顿时霞云飞过,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表姐就会打趣我。”
孟长瑾收回目光,一步步缓缓地走着:“孩子总会有的,你和苏允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最重要的不正是珍惜当下吗?”
这一句话,让孟敏芝醍醐灌顶,她知道自己方才的失落被表姐看在眼里了,瞬间一股暖流从心底滑过。她偏过头看向孟长瑾,不知何时起,曾经眉角含笑,什么事情都看的云淡风轻的表姐,眉眼中带着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