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只是秦姑娘的前提下,这句话只是长者对中意晚辈的嘱咐,但秦姑娘今后也许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也许死无全尸,也许还和现在一样恬淡闲适,但也许会因着某一人的缘故身居高位不得自由。
谢书生的实力决定了前者,谢公子的势力能决定后者。
“我懂。”
这一句过后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真如谢见涯来时所想的那样,沉默不语,互不干扰,却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难过了。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我倒是挺看好你的。”
谢见涯听着易昶装作不经意间的话,忽而柳暗花明顿时连眼神都亮了几分,好歹也不是真的在开局的时候就被踢出局了。
不知不觉中时光流逝,重阳节当日,五人行的登高踏秋之行。
没人知道那日在厨房的两人说了什么,反正自那日之后这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易昶何时能与心上人成婚,谢书生何时敢向秦姑娘表明,各自叹各自的气,又都是各自甘之如饴。
华颜是五人当中心思最为敏感的女儿家,不能指望丁竹以及与丁竹一脉相承的秦姑娘发现这等微末细小之处,但打从那天晚上之后华颜姑娘也没再死盯着谢见涯了,尽管这也许只是看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期盼他受挫之后回头,但看着架势反倒适得其反?
秦姑娘看着不远处亲昵又不失端庄的姐姐大人和师父,端坐的姿势豪迈向后一倒,顺手揪过来华颜衣袖上的红纱盖在脸上,丢开手中的酒瓶,没头没尾来了句。
“阿颜,我算是理解了颜宗主的爱好了……”
一时间没理解反应过来“颜宗主”是谁,搜索枯肠后终于想到了,正气宗颜召宗主,但她那日不在,没见识过秦姑娘和颜宗主初见如故的惺惺相惜,故而仍是满头疑问,不由得将目光投到谢见涯身上,却见他似乎真的没听到秦姑娘说的什么……
实在不知秦姑娘说的什么,若是以往她就直接问了,这会儿不知怎地偏偏不愿问,宁肯沉默。
好在秦姑娘并未指望有人回应她,她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只是看着师父和丁竹之间一闹一静的脉脉温情,就觉得幸福,比她在冰冷的冬天照到暖洋洋的日光都幸福。
再有就是有点羡慕颜召假扮出来的那个不成器的宗主,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真的那样随心所欲的人呢?
他们都心知肚明啊!
风平浪静的岁月静好,暗地里潜藏着的危机四伏,如楚寻风那样的浪荡无忌是愚蠢,如封长舟那般的装傻充愣的纠结,如颜宗主之类的纨绔废物反而是精明……
秦姑娘想到此处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看明白谢见涯,抓起地上土块不轻不重朝他砸去,喝了不少的秦姑娘还是有些分寸的,没把人砸出好赖来。
“谢见涯,谢公子……”谢见涯回身就看见秦姑娘眼含秋波一动不动盯着他,前两声轻唤他听到了,却见她嗤笑一声,拧着眉头骂了句“蠢书生!”
谢见涯望向华颜,“……”我惹她生气了?
华颜:……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错过了什么?
秦姑娘铁石心肠
月圆月缺,菊花酒喝过了,重阳糕吃过了,好似整个秋天都是仪式十足的。见证过寂寥风物,黄叶秋风,也不算辜负。
十月接踵而至,秋高气爽不适合即将到来的凛冬。
很快到来的是秦姑娘降生的季节,也是她最讨厌的季节,苍白寒冷,干燥乏味,只有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空的时候才能有一丝丝温暖,哪怕是在冬季不怎么下雪的蜀地,秦姑娘也有了理所当然缩在房间里看话本的理由。
我冷啊!
这番说辞只能打动谢见涯和华颜,而这两位自来是无原则迁就她的,倒叫丁竹姐姐半嘲半讽说道:“你倒是找了好靠山!”
靠山什么的自然做不得数的,华颜做不了靠山,谢见涯刚来的也是当客人待之,礼遇有加,一个月过去了,快两个月了,呵呵了……
教众们一开始只当是跟着秦姑娘来瞻仰他们风采的书生,后来发现书生和易公子走得很近,后来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已经成了拿了人家手短,吃人家最短的。
书生厨艺不错,多是江南一带的特色,甜而不腻,容易让人热泪盈眶。
他们往日里风里来雨里去,不少还都是刀口舔血的生计,不管是何等无情,心尖儿上却是有一处干干净净的地方小心翼翼护着的,江南一带烟雨迷人眼,可不容易叫人落泪?
易公子厨艺是不错,但他是但为了教主一人学的,自然以教主的口味为先,土生土长的蜀地之子民,重油重辣,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是适应了好些时候,但谢公子的厨艺不一样,他是行遍万里山河的人,不敢说集百家之长,可故乡就是深藏在记忆里的,一切与美好事物相近的联想。
对他们而言,一棵歪脖子树都能能想到少时打枣的果树,一声鸟鸣都觉得是熟悉的音容,而正在变着花样下厨的谢见涯,最近常常听到这样的话。
“这面片儿汤!酸甜的,正是我们哪的口味!”
“胡说,分明是我们哪儿的!”
……
其实秦姑娘后来问过谢见涯这碗面到底是哪儿的特色,却见这人不好意思挠挠头,很是腼腆道:“其实就是碗普通的面片儿汤而已,因为放的醋多了有些冲,便多加了一勺糖……”
“……”
见秦姑娘神色几番变化,忙解释道:“我不是欺负你尝不出来,只是它刚好有拯救的余地,而且我尝了味道还不错……”
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他只好干脆认错,“下次不会了!”
“不用,挺好的。”秦姑娘慨然笑道:“也算你误打误撞,撞成了别人的心心念念。”
也因此,谢见涯成了除教主和秦姑娘之外,教众们最愿意讨好的人,说来搞笑,只为了那一口吃的。
倒是丁竹看出来了些别的,谢见涯再怎么是见不得光的身份,总也还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要不然就只能是扶持个吉祥物一样的傀儡皇帝了,可他平日里不务正业也就算了,怎么心甘情愿做起秦姑娘的仆人来?
其实秦姑娘心底也有这样的疑惑,若说蠢书生最开始是因为十两银子卖身为奴,可历经暮河城一事之后,且不说对秦姑娘的救命之恩,他身份贵重,即便受尽苦难又怎会心甘情愿为奴为仆,还如此诚惶诚恐,生怕她不如意。
想不明白的事,她得空了自然就得去问。
此时已近冬月,秦姑娘慢吞吞披上大氅,忽而又觉得不合时宜,忙解下了。
实在是丁竹姐姐刀子嘴豆腐心,知道秦姑娘畏寒,嘴上不依不饶,却在九月的时候就让易昶去猎松鼠,早早做好的给她,独她一人的,连易公子的份儿都没有。
华颜知道她要去见谢见涯,秦姑娘不会瞒着她,也不知是真的因着暮河城她们二人离心还是自从知道谢见涯心意后她敏感多疑,总觉得好似与秦姑娘疏远了许多。
“你去见谢见涯还纠结穿什么衣裳?”
“阿颜,蜀地的冬天算不得冷,我看现在还没人穿大氅……”不是纠结穿什么衣衫的问题,只是人家单衣清瘦,她裹得像头熊,有点不像话。
“行啊,那你去啊,就这样跟其他人一样去,等你走到了,他得剥光了自己给你披衣裳!”
这是什么话。
华颜说完之后恨不能打自己一耳光,她顺嘴溜出的话倒吓了秦姑娘一跳,继而又见秦姑娘恍若未放在心上,浅浅一笑,“哪儿的话,我前脚走你后脚铁定把我拽回来,不信试试?”
试什么试,她当然知道秦姑娘说的是真的,却不怎么明白这话的另一层意思,秦姑娘好像是给谁喂了一颗定心丸,又好似只是单纯的调侃。
任由华颜给她系上大氅后,秦姑娘忽地觉得没必要去见谢见涯了,她想问的好似已经明白了,只是心中下意识的并非喜悦,那是不是应该说个明白呢?
像是一瞬间豁然开朗,先前想不通的都想通了,也是奇怪,秦姑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那种心底里骤然冒出的一支嫩芽,晃着脑袋,拘谨却在尽力展现自己,终于要悄悄告诉你“喜欢”的时候,却因为对方不想听半路夭折,尽管听起来没什么意义,但秦姑娘知道尊重存在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