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早上几日的话,说不准还真会是这样。
不,早上几日蠢书生也不一定会这样说,他是读圣贤书的圣人子弟,怎会背后议人是非,何况他谢见涯又有何立场诋毁秦姑娘。
“你别拿我寻开心了,看他在你面前一副憨憨傻傻的神情,我竟然不知道他何时长成了这样。”
莫名的,她很在意他口中的“这样”是哪样,蠢书生的模样?秦姑娘眯着眼睛问道:“大师是他的什么人?”
“姑娘先猜猜我是哪家庙里的和尚,猜对了我才能告诉姑娘谢公子的身世。”
这回的称谓不是亲昵的“那小子”,也不是从容的“他”,而是疏离淡漠的“谢公子”,秦姑娘一下就抓到了这点,颇为讶异道:“护国寺?”
白衣僧人轻轻颔首,又见秦姑娘惊讶之情,甚为不解。
“我知道前几日姑娘在清源山上时曾让身边的红衣姑娘去见过容安,且还是请他为谢公子保驾护航,还当姑娘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了。”
秦姑娘心说,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不过是猜测谢见涯可能是皇室血脉,沦落至此想必也不是什么人人盼着他好的人物,而护国寺的人出现,可见是她想错了。
而护国寺紧闭寺门不出,行走世人眼中的似乎也就一人,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大人才是高看我了,我只知谢公子非是池中之物。”
打太极的精髓要领二人都是炉火纯青,白头客自从知道行事越不过这姑娘后就等着她自己来问,却不成想这人竟将话语权又还回他手里。
说不说在你,反正蠢书生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蠢书生绝顶聪明
“谢公子的身份并非光明正大的皇亲国戚,其实他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是我少时妄言犯下的过错。”
僧人光秃秃的头上已有青丝,却还爱持佛号,像是如此才能证明他确实曾是个佛前侍奉的弟子。
护国寺不是为大夏朝存在的,但却是在大夏建立之初才名为护国寺的。
若是考究大夏之前三代王朝的史书便能知晓,王朝更迭之际本该乱世频频,战火纷飞,可历代以来的更迭就好似水到渠成一般,亡国之君自缢或横死,新皇立马被拥立为皇,凭借百万大军,商贾巨富也好,凭借江湖势力,坑蒙拐骗也罢,总能迅速终结战火,建立秩序,安抚百姓。
从前这些事是什么人做的没人知晓,但能掐会算的隐士高人是真的存在的,护国寺的雏形就是这样,名副其实的算命先生,算的是天下安定。
只不过立世百年,早已成了为皇室千载基业选定继承人的工具。
说到这儿的时候,秦姑娘心中莫名猜到了真相。
“该不会是你那时候说谢见涯宜为君?”
“呵呵。”那可真是闲着找死。
“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方丈师父夸我有天赋,早早就将我定为下一任护国寺方丈,年少之人,哪怕常伴清规戒律,佛祖箴言也难免有些骄狂之气,当时还是先帝迟迟无法选定太子,当今陛下为皇四子,谢公子是先皇次子嫡出,那时候也才三四岁,被他父亲抱着,我跟在师父身后,陛下本该秘密询问师父何人当立太子,我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样的话。”
也因着这句话,招致的万般杀孽,业障缠身,余生他都得还。
“他是大夏盛世启元。”
方丈师父从那以后再未看过他一眼,浑浊的双眼似有浊泪,终是闭上眼高念佛号,不是失望,也不是心痛,只是从那之后把他打发出寺外,从此紧闭护国寺门。
好在当年的青葱的和尚只是手虚虚一指,无人猜想是指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娃娃,想到的自然是抱着孩子的二皇子。
先帝是否有意册立二皇子他不知,但从那以后很多命运就改变了,大夏气运衰竭,当今陛下做不了盛世之君,心狠手辣有余,气量狭小,恣睢暴戾,疑心甚重,难当人君,当然这话他不会对秦姑娘说。
“当今陛下也就是先帝四子篡位,手足兄弟被残杀殆尽,年纪最后的一丝血脉亲情就是将二皇子年仅五岁的儿子废除筋脉根骨,关入不见天日的地牢,终身不得出。”
“后来是三年后地牢守卫渐松弛,我才寻得机会将人用一死尸替换出来,那时候他连话都不会说了,我带着他游历了几年后将他才渐渐像个人……”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白头客依然朝堂上的监正大人,能陪谢见涯多久,那最多七八岁的小人儿又是怎样活到今天的,又是怎样在历经千帆后仍怀有一副好心肠的。
不需要亲身经历,秦姑娘只消设想一下就能知道谢见涯到底是遭了什么样的罪,怪不得他甘心做个书生。
“等等,你是真的能掐会算还是当日信口开河?”
不怪秦姑娘这样问,要是这人真是能算得那样清楚的话又怎会在谢见涯被废关入牢笼之后再想方设法搭救。
白头客苦笑,“以前是真的能掐会算的,大抵是我泄露天机,改变了谢公子的命运招致的惩罚吧!”
这么说也还算合理,秦姑娘听他所说如今也不过三十五六岁,青丝中夹杂的白发快赶上五六十的人了。
也只是凭着当年的天机来逼谢公子走上今天这条路而已,他甚至有些怀疑他可能又做错了。
“那你是要弥补犯下的过错吗?”
白头客犯下了什么错,又在弥补什么,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执着于年少的自己求仙问卦的结果,他扪心自问,对不起的还是谢见涯,要弥补的自然是谢公子错失的。
“不错,我会让大夏重归正轨,盛世启元。”
他能这样坦诚将目的说出来秦姑娘是有些意外的,这种事,谋权篡位,死而复生的前差点成太子遗孤,告诉她这样一个不怎么亲近的人有些过分信任了,秦姑娘直觉上觉得不是好事。
“你也不怕我把你们的狼子野心昭告天下?”
“先不说你会不会这样做,实际上,他从未瞒着你。”
无论如何都是越不过去的,谢见涯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姑娘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白头客看得分明。
为帝为皇者,忌心动,忌七情,短短几日若说谢见涯能有多心动,他也是不信的。
可防患于未然已经有些晚了,他只是希望谢见涯能及时止损,而他和容安另有赌约,他不能替谢见涯做决定,那照着目前的状况来看,无论事成与否,秦姑娘都是他必须要越过去的一道坎。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顷刻分明,考状元的郎君如何成了龙子凤孙,秦姑娘忽然问了句蠢话。
“那他还考状元吗?”
白头客:“……考的吧!”其实他也不确定。
若是按照原来的行程,谢见涯不会掺和到江湖人中的,他会在明年高中,借着天子近臣的身份侵蚀朝堂,借力打力,笼络朝堂之后行事,但现在他跟在秦姑娘身边,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注意到,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两人相顾沉默之际,华颜姑娘终于将药买回来了,白头客已无话可说,自告奋勇去帮秦姑娘煎药,独独剩下两位姑娘家,又是谁都不愿意开口。
“你……”
“你……”
异口同声的犹豫至此,华颜闭嘴只等秦姑娘再出声。
“你听到他刚才说的了吗?”
“嗯,谢书生的身世,都听到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两人齐齐感慨,人有时候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实在是件再蠢不过的事了。
“朝廷意图讨伐魔教。”秦姑娘终于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华颜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报仇雪恨的初衷没错,但秦姑娘最最不想连累的就是养育她长大的魔教中人,哪怕他们中有些人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哪怕世人对他们有各种误解,秦姑娘不觉得朝廷联合江湖讨伐魔教之后,他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作恶多端之人,他们是死一百次千刀万剐都不过分的极恶之徒,甚至他们自己早就做好了死于非命的准备。
但朝廷也好,江湖也好,打着安抚秦氏遗孤,为风华山庄满门报仇雪恨的名头围剿魔教,秦姑娘就是不能接受,但她想知道谢见涯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