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到底是武将女眷,懂得她话中何意。没有消息,就是说前线胶着,谁也没死没伤。
暂且如此吧。
乔陌虽是如此安慰着,但心里也是有些慌张。
已经入夏了,还没有任何消息,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临近产期,怎能叫她不慌张。
止戈说了,胎像安稳,孩子应该不会有大碍。
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伸向了枕头底下。
云纨的书信有些旧了,颤抖着手,打开。
其实很简短,只有四个字。
“好好活着。”
只这四个字,就抵过其他所有的祝福。
看着帛书上的泪痕,知道云纨执笔之时必然是肝肠寸断。之前的来信中,也曾诉说过悔恨,写尽了罪孽,如今,不必多言,只用好好活着。
乔陌觉得,云纨是以一己之身,替所有参与了皖城屠杀的人赎罪。然后换了他们的心安理得,继续活着。为自己开心的事情放肆大笑,将自己杀过的人抛诸脑后。
云素亦是如此,不愿意她悲痛过度而小产,自己独身离去,默默祭奠。
乔陌控制自己尽量不哭出来,胸口沉闷得痛。将帛书默默收好,又放回到原处。
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乔陌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又踢了她一下。
母子相连,知道了母亲的伤神,所以这孩子是在安慰她么?
乔陌破涕为笑,感恩地看着它。
梓暮先乔陌生产了,是个男孩,长得天庭饱满,小脸圆润。看着就十分讨喜。
乔陌高兴得很,连连让阿九送去贺礼。她不便抛头露面,不能亲自去探望梓暮母子,对此颇有遗憾。
玉浮宽慰她:“马上姑娘自己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不必遗憾。”这期间相处下来,玉浮觉得她性格恬淡,倒是不错。
乔陌笑道:“是啊,真希望这孩子快点出来。”她想了想也不对,又摇摇头,“世道险恶,还是在我肚子里待着比较好。”
终于在十月初三,乔陌诞下吴侯府内的第一个孩子,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孩。
依着孙权的意思,取名孙登。
乔陌看着自己的孩子,恨不得天天都抱着他,片刻不分离。虽说说第一个孩子,但终究是庶长子。只怕未来徐氏生产过后诞下嫡长子,这孩子的处境会很艰难。
念即此,乔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罢了,能够平安长大就好,徐氏虽然出身豪族,但徐家也算个大家,总不会做出谋害之事吧?
云素看着她眷恋地看着怀中小人,都没察觉房间内进了人,便轻咳一声:“阿陌。”
乔陌见是云素来了,让她过来:“你看,他长得多可爱。而且身子也是软软的,发出的声音也糯糯的。”这人哪里还有从前叱咤的暗卫长的风采,云素笑她:“你啊,当真变了。”
乔陌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来,是有什么事?”
云素满面春光:“大都督成了,南郡攻下了!”
乔陌喜不自胜:“真的?”
云素伸手逗弄这个孩子:“看来这孩子的出身可真是时候,有福之人啊。”
孙权抱着这个孩子,又哭又笑。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如他所愿,是乔陌所出。
孙登此刻睡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小手挥舞着。孙权满意得不行,“都说刚出生的孩子的眼睛好看,果真如此。你看,”他转向乔陌,“这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多好看。”
乔陌刚想开口说谁人的眼睛不是黑白分明的,但念即孙权是一双碧眸,也就只是笑着。
“是啊,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孙权逗弄一阵,就交给乳母抱下去了。
看着孙权面色为难,乔陌猜想到了他要说的事情。
“吴县诸人,要搬过来了吧?”
孙权叹口气,“如今前线战事平定,迁移治所,也该安排了。”铁瓮城内的侯府也已经住了快一年,再加上刚生下侯府长子,该忧心的人,只怕是远在吴县的徐瑶才对。
“前日公瑾说,要替阿香说婚事,你怎么看?”孙权转入正题。
乔陌道:“郡主已经过了及笄之年,确实该考虑婚嫁之事了。”她见孙权是有意要将孙尚香嫁出的,不似寻常的敷衍,“主公可是有了人选?”
其实何必择人,孙尚香一贯与凌统要好,周瑜是知道此节的,怕也是为了凌统才开口说亲。
“虽说阿香与公绩交情不错,但是终究是小时候的小打小闹,做不得数。孤想着,要嫁,自然就要嫁得风光。”周瑜原话是凌统此役战功显赫,恳求主公给予赏赐。
“公绩年纪在诸将中是最小的,看来江东还真是应了英雄出少年这句话。”孙权由衷感叹道。
周瑜笑着回道:“连甘宁都知道要先成家,后立业,主公以为,凌统如何?”
孙权听出了他话外之音,“大都督以为呢?”
周瑜忙不迭道:“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孙权自然知道小妹与凌统情愫暗生,但是此事是周瑜开口,他倒觉得越俎代庖了。
“孤倒觉得——”
“主公?”乔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主公在想什么?”
孙权解释道:“你觉得,皇叔如何?”
乔陌一声惊呼:“是要将郡主匹配给刘——”差一点就将刘备名讳脱口而出,幸而话到嘴边给生生咽了下去,“刘皇叔?”
“是。”
“属下以为不妥。”乔陌讶异地看着孙权,实在不知道他此举何意,“皇叔是可作郡主父辈的人了,且郡主对他无意啊。主公知道的,郡主心里是有凌公绩的。”
孙权换了个话题,“阿陌,你可知此次南郡之战,结果如何?”
乔陌不解,“大都督攻下了南郡,曹操逃离了呀。”
孙权沉重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刘备也收获颇丰。公瑾本是好意,借了他油江口立营,后又问孤借了荆州众地。在公瑾与曹仁苦苦相持之际,向南征战了武陵、长沙、桂阳、零陵。”他说着,便叹了口气,“刘备日渐壮大,叫孤怎能不提防他。”
乔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懂得其中利害,但是并不愿意牺牲孙尚香终生的幸福。更何况,按照孙尚香的脾性,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属下现在亦为人母,知道若是老夫人还在,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乔陌试着用血亲来挽回,“郡主是主公唯一的妹妹了。”
“正因为是孤唯一的妹妹,所以孤只能信任她。”孙权看着乔陌,“自然,孤也相信你,但你不可能嫁给刘备吧?”
乔陌无心与他玩笑,“所以主公是定了要郡主联姻了?”
孙权沉默一会,点头回答。
乔陌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暗卫之中,或许有人可以。”
孙权并不这么认为,“那你认为暗卫之中,谁能代替阿香,且不露痕迹?”他反握住乔陌的手,“阿香平日抛头露面,吴县诸人都知道她,你觉得,刘备会看不出?”
“那主公已经同皇叔商议了么?”
“已经和帐下商议了,虽说觉得讶异,但思来想后,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张长史和大都督也这么说?”乔陌觉得,若是有人能救回孙尚香岌岌可危的婚姻,只能是这两人了。
孙权有些不悦,“张公一开始有微词,后来也觉得这是不错的计策。公瑾虽然也反对,但也不否认此计可行。”
乔陌觉得实在劝不动了,也只得作罢了。
孙尚香的婚事终究没有瞒住她自己,她把自己锁在婉居里面,谁也不见。
“不嫁不嫁我不嫁!”孙尚香吼得声嘶力竭,“谁提出的联姻谁去!”
孙权去过两次,都被她给打了出来,索性就让梓晞去劝。梓晞也是一样,去了两次后也没能踏进内室一步。但奈何任务在身,只能一次次地上前劝导,终于在第五次进了内室。
第七次,劝导孙尚香的时候终于没有听见她动刀剑的声音;
第八次,终于能和孙尚香和睦面谈。
乔陌总觉得愧疚,听说终于劝说有效了,便拿着阿九刚做好的糕点去看她。
婉居静悄悄的,奴仆们皆是小心翼翼地行事。
“郡主呢?”乔陌随意拉过一个丫鬟问道。
丫鬟恭敬有加:“闭门不出几天了,现下应该是在午后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