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公面色极其难看,拳头握紧:“我说过,莫要再提起你娘!”
沈翎甩开沈翌:“哦?不能提?她是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提!”
昭国公见众多家将在场,暗道家丑不可外扬,怒道:“你,给我去祖宗祠堂你跪着,不!给我去祠堂外边跪着!也好清醒清醒!”
“爹,外边正下雪,沈翎这样去跪,会把身子跪坏的。”沈翌的表情有点后悔。
“我就是要他清醒清醒!哼,若是把身子跪坏,那他就不是我沈恪的儿子!”昭国公平日里谦和近人,今日这样失态,着实令人意外。
“真跪坏那就好了。”沈翎反呛一句,很有骨气地往雪地走去。
*
沈家祠堂外,大雪积了小腿深,沈翎跪在雪里已有两个时辰。
骨气,用的时候很过瘾,用完之后,方是真正的自打脸。
沈翎很懊恼,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他偏偏主动去吃,失策啊失策。
白日里在暖榻上卧着,也没多穿什么衣服,听父亲召唤便去了,以为很快能回来,哪里知道一时意气落得这般下场。连沈翌也没来救他,现在都快冻成冰了。
沈翎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长长的睫毛凝了一层霜,唇瓣冻得发紫。他微微睁眼,四处瞄着,希望哪个好心人能发个善心。很可惜,没有。
又跪了两个时辰,入夜了,沈翎滴水未进,脑子一阵昏沉,竟睡过去。
朦朦胧胧的,似有人将他搂了,还灌了些甜丝丝的热汤,四肢百骸都暖了。
忽而唇上抵了软软一物,似吐着热气,触久了,感觉还挺舒服。
沈翎含煳问了句:“你谁呀?”
一个声音含笑:“第四次。”
第11章 离家出走
梦醒时分,唇还是温的,只是躺在雪里,眼前晃着两盏灯笼,影子有点煳。
彻骨冷意侵入沈翎的意识,他暗暗叹着:“是梦啊,有梦也不错。”
踩雪的声音窸窸窣窣,由远而近,熟悉的身影把沈翎抱起,倚在怀中,好似责备的语气很是不走心:“爹让你跪,你还真跪。又没人看着你,你就不会去祠堂里躲着?”
那张生人勿近居然有了人气,沈翎想了想:“哥,你刚才灌我热汤了?”
沈翌摇头:“你是冻煳涂了。我送你回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翎的丝抽得忒快,回去仅发了一场高烧,两天就没事了。
来瞧病的大夫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医,听了沈翌所言,亦觉匪夷所思。在雪里跪了一夜,竟然只是发烧,别的毛病半点没有。老大夫冥思苦想,最终归结为沈家底子好。
沈翎睡的两天里,白日人来去往,夜里安静非常,只是偶尔有一双凉手在额上覆着。
第三天,沈翎醒了,面色红润精神好,自谓年轻人骨头硬,一睡治百病。
连同看顾越行锋的那段日子,沈翎已有半月不曾出府,想到京城可能因此寂寥,他不顾阿福阻拦,换了身锦绣袍子,便往屋外走。
可惜,刚走到门口,家将即将他拦住:“国公有令,二公子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喂,看清楚了,是我。”沈翎手指着自己,可那两位家将似乎视若无睹。
“二少爷,老爷是这么说的。”阿福跟上来,对沈翎耳语。
“不让我出去,总没说不让人进来吧?”沈翎见家将不答,对阿福道,“把我哥请来。”
*
沈翌在兵部处理公务,直到日暮才随阿福去见沈翎。
不等沈翎发问,他直接承认了父亲下令软禁的事实。
沈翎有些傻眼:“这会不会太夸张?那个柴廷最擅长捕风捉影,我这样躲在府里,不是让他更有机会说那些有的没的?哥,你不会跟我爹一样煳涂吧?”
“你安分一些。”沈翌一个眼神示意阿福出去,随后对沈翎说,“已经有人帮你澄清了,柴廷哑口无言。但正因为这个缘故,爹和柴廷更势同水火。你在府里待着,便是帮了爹。”
“有人澄清?”沈翎一个想到的是越行锋,但转念又觉得这人没有自首的自觉。
沈翌眼里闪着疑惑,轻声道:“是六皇子。沈翎,你是何时与六皇子结识?他居然出面帮了爹,柴廷很不高兴。”
沈翎愣了愣,摇头道:“不知道。”砸了乐渊一头包的事,能避则避。
沈翌摸了摸他头顶:“你就好好待在府里,等风头过去。”
“风头过去?他们势成水火,这风头能轻易过去?”
“沈翎,你要懂得爹的难处。”
“难处?”沈翎冷笑着,目送兄长离开。
阿福走进屋子,见沈翎愣在那里:“二少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翎蓦地抬头,一把揪住他:“阿福,这些年,我待你不错吧?”
阿福预料到什么,为难道:“少爷,你想做什么?”
“你可愿为我作出小小牺牲?我沈翎绝不会亏待你。”沈翎柳眉一挑,颇有深意。
“小小牺牲?”阿福急着挣开沈翎,却被他拽得更紧。
“是啊,就这么一丢丢。”沈翎拇指抵着尾指上边一小截,“你看。”
“二少爷……”阿福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只要不是帮少爷离家出走,什么都可以。”
沈翎嘴角一抽,干笑道:“你可真有慧根。”
阿福面色煞白,急得想逃,与沈翎疯狂拉扯起来:“二少爷,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小爷我成日郁郁寡欢,而后郁郁而终吗!”
“少爷,别逼我!你待在府里挺好的,为什么老想着出去?”
沈翎松了手劲,再抬眼时,阿福已退到门边:“天晓得那个老头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想再看他脸色。”
阿福不敢靠近,但见沈翎的神色,亦知他心底的苦。
沈翎想到件事:“这几日,柴廷还在抓那个纵火犯?”
阿福点头:“嗯,就是没什么起色,缓了一些。”
沈翎望窗外晴空:“但愿他已经走了。”
第12章 墙头草啊
“阿福,看我真诚的眼睛。”沈翎两眼水汪汪,感情真挚,“真的不能帮我吗?”
“二少爷,不要让我难做……”每当沈翎用这种眼神看他,阿福都有点把持不住。
沈翎一脸颓然,唉声叹气地从枕头下取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在阿福的注视下,慢慢摊开:“本来想说,待事成之后,把这东西给你。看来,唉,是用不上了。”
阿福的眼睛瞪得如两只核桃,箭步弹到沈翎身边,紧盯那张泛黄纸上的手印:“这是我的卖身契!”
卖身契上的时限是三十年,而阿福入昭国公府为奴的期限还不到十年。若他能拿回这张纸,他便自由了。
激动的心情充斥着阿福的意识,他捂着心口:“少爷,这、这是哪儿来的?卖身契不是都放在账房么?”
沈翎满目遗憾地将卖身契重新叠好,塞回枕头下:“去年,我跟我哥说了,你既是跟着我,你的卖身契自然得由我保管,就顺理成章取来了。”
阿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二、二少爷,您的意思是、是……”
沈翎没有点头,故作忧虑状:“本想着,若你能帮我出去,这东西便赏了你,还有我私下攒的银票。既然你如此忠心我爹,那……也省了。”
“不不不!阿福永远忠于二少爷!”阿福利索跪了地,“少爷,小的跟了您这么多年,府里的状况再明白不过,小的岂能日日夜夜看着少爷受委屈?二少爷,只要您一句话,阿福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刚才你不是说……”沈翎万万没想到,阿福竟然是棵实打实的墙头草。
“刚才是小的一时煳涂,少爷千万别见怪啊!”阿福的目光始终落在枕头上。
沈翎循着他的目光,亦是盯到一处:“那你是肯帮了?”
阿福点头的频率瞬间加快:“二少爷,您说,什么时候走,阿福一定帮!”
沈翎一手扶着这头,满目愁云:“现在,可以吗?”
阿福不假思索:“行的!二少爷,您先歇着,小的这就去给你收拾东西!”
沈翎暗暗咒骂他,眼神依旧真挚:“辛苦你了,阿福。”
卖身契的魅力果然强大,不到半炷香,阿福已将包袱银票理得清清楚楚,还顺道探了路。沈翎暗叹,早知如此,去年就该把卖身契拿出来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