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4)

沈翎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快点。”

大夫连连点头,憋足气,效率果然快了许多。临行前,写了药方,又拿了药膏给沈翎,嘱咐两人的伤势,之后揣着一千两银票走了。

*

阿福送完大夫回来,见沈翎在翻柜子:“二少爷,你要找什么?你的手还伤着,还是让我来吧。”

待他话毕,沈翎已拖出两叠被褥,一脚踹到屏风后边:“帮我铺好。”

阿福往暖榻上瞅瞅,又往沈翎脸上瞅瞅,惊道:“二少爷,你救他便是,何必把他往家里放,现在还委屈自己睡地下,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向老爷交待?”

沈翎扶额:“谁说我要睡地上了!刚才大夫说了,他死不了,既然死不了,暖榻子自然是小爷的!你快去铺好,把他搬过去。记住,别让我爹知道。”

“啊?”阿福瞟一眼榻上的高大身躯,有点绝望。

“啊什么啊?快点。对了,再帮我把褥子全给换了,那味道,我睡不着。”沈翎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顺便把他身子抹抹干净、换身衣裳,再多拿两盏熏香炉子过来。”

“抹、抹身子?”阿福再往榻上瞄一眼,看那人露在外边的强健手臂,觉得头疼。

“当然是你抹!难道还要我来?”沈翎打了个哈欠,手臂抬起来,又扯得手疼。看阿福一脸不情愿,沈翎也懒得多说:“你先擦着,我去边上坐会儿。”

第7章 你是哪位

夜里在椅子上睡着,沈翎睁眼之时,已安安稳稳裹在被里。崭新的丝被映着镂窗雕花,天已大亮。

手一撑榻上,伤处已让暖玉垫子磕得生疼。沈翎一个激灵醒了,捂着脑袋,一片混混沌沌。

一拍脑门,抬了眼皮就看向那墨染山河的屏风。定睛一瞧,后边空落落的。

沈翎勐然想起昨晚救了个半死不活的脏货,后来吩咐阿福把他安置在屏风后边。

如今……他人呢?沈翎弹身起来,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蹦过去。

扶着屏风抖了三抖。人,果真不见了!

“这下糟了。”沈翎的心勐跳了两下,话说以阿福的身子板,把他拖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绝无可能把他拖到别地去。如果是他自己走的,那就更糟了。他刚放火烧了柴府,要是让人瞧见他从昭国公府出去……不敢再想。

“阿福!”沈翎大喊一声,却不闻人应声。平日这时候,他本该端着盆子在外头候着。

深冬严寒,沈翎仅着一层单衣,还赤足站着,却没觉得冷。

他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惧怕,心惊肉跳都到了嗓子眼,暗道得把那人找回来才行。否则那人一旦被柴府抓到,再把他给卖了,那可不好。

沈翎赤足拉开门扉,寒风一下子掺着冰屑打在脸上,狠狠打了个喷嚏,方才记起尚未穿衣,忙把门扣上。可门还没合严实,两根修长的手指便卡了进来。

天实在是冷,沈翎嚷嚷一句:“谁啊!有话等会儿说!”

“我,越行锋。”音色沉稳,如是岱宗巍峨而岿然不动。

“越什么东西,小爷我……”沈翎努力掰开那两根手指,可惜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门进来。

眼前此人身形高大,站在门前,竟是恰好挡了寒风。他低头望着沈翎:“不冷?”

沈翎怒而仰首,正想呵斥这个不知所谓的下人,却一时愣了神。这人……从未见过。

“你是哪位?”沈翎吃惊地欣赏此人的英挺五官。

剑眉星目,脸型瘦削,很是好看,特别是那双浓黑深邃的眼,仿佛随时把人吸进去。在沈翎的记忆里,昭国公府并无此等俊男。

“我?”他微微勾起唇角,霎时多了两分痞气,“越行锋,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我了个去!”沈翎飞快把他拽进屋,神经兮兮地把门反锁。

沈翎先回暖榻那头穿了鞋靴,裹了厚袍子,扭头见他坦然站在那里,像在自己家似的,半点不见生。再看他面色,虽说不是很好,但完全不像重伤初醒的模样。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越什么……”沈翎惊吓未去,拨着脑门发怔。

“越行锋。第三次。”他朝沈翎走近两步。

“越行锋是吧?你别过来!”沈翎感到一种浓浓的压迫感。

“你怕我?”越行锋定住步子,“怕我,还救?”

沈翎本是想回答这个问题来着,可心里实在疑惑得紧:“你不是重伤了么?怎么、怎么现在好端端的?”

越行锋扶了扶胸口伤处:“睡了一觉,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沈翎总算想起重点,“你好多了也不能到处乱跑啊!小爷是偷偷把你藏屋里的,别说你在那边放火,就是我爹见府里有了生人,也是要送你去大牢的!你给我小心一点!为了救你,我可受伤了呢!”说着,亮出手。

“我说过只想躺一躺,没让你救。”越行锋说完,顺带“呵呵”两声。

“喂!你还是个人么!没我你早死了好吗!”沈翎怒火中烧。

“哦。我救你一回,你救我一回,扯平了。”越行锋不以为然,“我刚才是出去探路,我先走了。”

看他当真要开门出去,沈翎箭步挡在门前:“不能走!”

越行锋轻笑道:“你敢留我?”

沈翎没心思听他说话,想到什么就说了:“你伤还没好,出去只有被砍的份,何况你昨晚还放火……柴府的人一定四处找你。你要是出去,我岂不是白救你了!”

越行锋散漫道:“只有被砍的份?我不记得他们见过我脸。”

沈翎瞠目瞪他:“宁枉勿纵,柴廷行事便是如此!”

“不怕你家出事?”

“你好好待着就没事!”

“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娘……”沈翎吓得捂嘴。

第8章 关你毛事

“哦,你娘。”越行锋对这个答案略感满意,唇角上扬。

“卑鄙!”沈翎委实厌恶他果于自信的神情。

“这也算卑鄙?看来沈二公子活得挺惬意。”越行锋眼角掀起一道光,两手抱怀,悠悠然往右侧一斜,“貌似有人找你。”

沈翎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进他的话,只当是开脱胡诌,直到他慢悠悠踱步去屏风后边,方才有些许觉醒。突然传来的叩门声,像在心尖上一戳。

冰屑吹进屋,来人将裘衣随手抛到一边:“虽是在屋里,亦不可只着一件袍子。”

沈翎抽着嘴角,牵出一抹笑,转身过去:“哥,你怎么来了?”一回头就撞上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慌忙把左手往宽袖里缩。

“我看看。”沈翌不由分说掐住沈翎左臂,力道温和地拎出来。依多年经验,只看一眼,眉心便拧成一团:“怎么弄的?”

“就是车不小心压到……”

“我不想听这些。”

阴冷的声线不容辩驳,沈翎嗓子眼一凉,竟一时答不出话。这位兄长虽待他极好,但沈翎亦从他身上充分认识到何为“长兄为父”。某些时候,他比父亲还要恐怖。

左臂依然被拎着,沈翎竭力令身体不至颤抖,毕竟说谎也要有说谎的样子:“事实就是这样。”

“是吗?”沈翌的声音忽然柔和许多,“有些事,你可以瞒着爹,却不能瞒我。你向来怕疼,再如何也不会把自己伤到这个地步,除非是……非此不可的理由。”

“没有没有,只是比较倒霉罢了。”沈翎没敢把手抽回,只得拿右手晃着。

沈翌俯首一嗅,皱眉道:“这个伤药不好,你让阿福去我房里取些好的。”

沈翎顺着应他:“哦。”

左臂被放开,沈翎偷偷斜眼向上瞟,发觉沈翌的眼光正在房里各处巡梭。冰冷的眸子将扫到屏风处,沈翎心头一紧:“哥,我这手还得包几天,都快闷死了。”

沈翌果真收回目色,认真端看他的手:“好好上药调养,三五天即可拆了。”

“啊?还要三五天!”沈翎装作惊讶,只想引开沈翌的注意,好在他不再往他处看。

“连三五天也待不住,难不成京城还有另一处绛花楼供你玩乐?”沈翌淡淡说道。

“哥,你知道了?”沈翎并不意外,然示弱总有示弱的好处。

沈翌默认,转而说起另一事:“柴府大火,柴廷至今寻不得犯人,京城还得乱上几天,你好生待在家较为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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