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颔首笑道:“当然。谁都知道柴家大公子对蜀锦情有独钟,只要说是送给柴家的货,基本不会有人为难我们。你可记得我们是怎么出的城?”
沈翎怎会忘记?昨晚整颗心都悬着,颜陌与守城兵将的对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他就说这是柴石州的货,才得以出城离开。本以为是一时借口,没想到是唯一的借口。
越行锋见他明了,便枕在他腿上:“让我睡会儿。”
沈翎扯过一张薄被,小心替他裹好,待掖好被角,他已睡得深沉。正盯着他的睡脸看着,边上的花冬青刚刚苏醒。
花冬青看着睡着的越行锋,轻声道:“他居然也能睡得这么熟,也不怕有人捅他。”抬眼看看沈翎,“估计也只有在你身边,他才能睡成这样。你知道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睡着都得握着剑,实在可怕。”
“你怎么知道他睡着握剑?哦,你深夜偷袭他!我要告密!”这种事的密,当然是说给未来表姐夫听,只是这位表姐夫还沦陷在江城之中。
“怎么不说了?”花冬青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不担心表姐夫么?”沈翎一问,立即从这位花大小姐的脸上看出几分与个人品性极不相称的娇羞。
花冬青含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江城这些喽啰,哪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要顾着隐世各种的安危,不得不低调一些罢了。说不定,他还能赶上我们。”
沈翎放下心来,继续低头望着越行锋,忽然觉得他的日子过得挺难。从头到尾,没有一日不是身陷两难之地,但他一句也未说过。花冬青和商隐曾笑言自己几乎成了大崇的叛徒,可越行锋呢?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这样暗暗自嘲着。
*
在荒野山路盘桓两日,总算在某处岔路发现一家茶摊,众人可补充些许干粮。
五人一同身着蜀锦从车驾下来,貌似奇装异服的装束就惹来其他客人的瞩目,其中不乏嘲笑之声。
沈翎觉得奇怪,不就是蜀地商人么?哪个不是穿成这般?有必要嘲笑么?
这时,越行锋对他耳语:“你先跟冬青他们去吃东西,我过去聊聊。”
花冬青适时上前一扯,便将沈翎拖去一边坐下。
越行锋缩着头,装出一副纯良生意人的模样走去那些人身边:“公子,要买布吗?”
被问的“公子”满脸都是受宠若惊的神色,想不到自己一身落魄样,还能被称作为公子。
当然,这是越行锋的考量。若问一些真的公子,只怕问不出什么,还得再被嘲笑一回。
那公子顿时心花怒放,整个人变得热情起来,拉着越行锋坐下:“看你们把货往北边拉,是要送去京城卖?”
越行锋一脸茫然:“是啊,听京城的商人说,他们那边的柴公子偏爱蜀锦,刚好一家人都想去京城转转,所以就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此话一出,边上的看客笑得更为放肆,还有人说:“你运回蜀地去吧,那位柴公子可没心思买你的布。”
那公子听着心疼,便去安慰越行锋:“别听他们的。京城的达官贵人可不少,那个柴公子不要,自然还有别人要。我看你的货不错,能卖出去的。”
越行锋感激道:“多谢公子。只不过柴公子为何没心思买布?”
“何止是买布,估摸着做什么都没心思。”那公子放低音量,偷偷对越行锋说,“看你人还不错,我才说的。京城啊,好像出了大事,据说柴参知已经两天没上朝了。那位柴公子是回了京城,但一入京就没了人影,有人说啊,是被贼人绑了去。你呀,小心一些。”
“谢谢了,公子真是好人。”越行锋寒暄几句,躬身退开。
柴石州被贼人绑票?呵呵,只要认识这个人,就会明白这等低俗之事绝无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还贼人,贼人没被他柴大公子打得五脏出血就不错了。
越行锋回到沈翎那边,把方才那人说的复述了一遍,再道:“我觉得,柴石州被绑是假,京城出事才是真的。这么一想,我们必须改卖其他东西,蜀锦是决计不能要了。”
花冬青不解:“卖什么不是卖?为何蜀锦就不行?”
越行锋道:“想想我们出江城时用的借口,估计那时候,京城的事还未传过去,所以那些守城的才未起疑。但是,有蜀商送货上京的事已经有人知道了。在柴家可能出事的情况下,还有人执意给柴家公子送蜀锦,八成会惹人怀疑。”
花冬青撇头看着一车蜀锦:“你要想办别的货,首先是把那些给卖了。这一路做生意可不容易,你打算卖给谁?”
越行锋神秘道:“你不是有个干弟弟么?”
花冬青瞬间领悟,毫不客气地现出鄙夷的表情:“居然又去坑我干弟弟,上回坑得他还不够么?他可是送了信给我,说是为了救沈翎,他爹被京城的大人物请去府衙喝了两回茶。这回的事,可不比上回轻,你可真好意思。”
见越行锋笑意勉强,沈翎怔了怔,霎时神魂归位,耷拉着眼问:“又去许州?”
越行锋默认,而后对花冬青呵呵笑道:“这批蜀锦还属上乘,与你那位干弟弟换点东西,他也不吃亏的,顶多就是多喝两杯茶。”
花冬青完全没有理会越行锋的意思,对沈翎道:“你怎么就看上这种人?”
深深感觉到不厚道的沈翎,此时只得苦笑:“没办法,得活着啊。”
第226章 见不得光
有一种人,无论你需要与否,他都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比如,许州的那对父子。
若换作常人,被乐渊请去喝茶,还能活着回来,首要大事便是迁徙离城,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可是,他们并没有。
虽然不知道奚家父子是以怎样的执着死守许州,但对于沈翎一行人,确是好事一件。
然而,本是无法理解的事,在入许州之时,即有了答案。
自从南越起兵反叛,大崇帝君便下令加强国境之内所有城池的防守,非城中固定商户的货物往来,均需通过严格盘查。哪怕是成山的大米,也得一袋一袋验查。
颜陌的蜀锦本是没有问题,然问题在于车舆之内的羽。
若是常人,说是得了风寒便罢,但是她年纪轻轻却发间霜白,且是独独一缕,任谁见了都觉诡异,更别说是守城多年的人。
但可喜的是,当守城兵卒一听是给奚家的货物,居然连验查也省了,直接放行。
几人不禁暗叹奚家在许州的势力,能让忠君爱国的兵将忽略帝君之令,足以见得奚家的非同寻常。也难怪他们执着死守,离了许州,当真是没这项福利。
一进城,五人便加快脚步。如今京城可谓剧变,连柴家都出了事,如果再拖下去,只怕没人可以保住沈翌。
按照原计划,在许州只停留一夜,无论奚家给什么,反正换了就走,不作逗留。
直到一行人到了奚家门前,方才明白事前想得太简单。
既然京城的消息已传到路边茶摊,自然已传到许州。奚家听闻此事与沈家有所关联,更是自然而然生出防备之心,就算是干姐姐,也绝不买账。
奚家谨慎的人,向来是奚长青,而非他的宝贝儿子。所以,眼下让沈翎等人吃了闭门羹的,定然是老的那位。
一群家丁挡在门前,死活不让五人进去,甚至连通传一声也不肯答应。
说实在的,此行五人,除却一个躺着、一个废渣,剩下都是以一敌众的高手。眼前这几个喽啰,根本无需放在他们眼里,但是,商人就该有商人的样子,何况是来自封闭的蜀地。
今日的花冬青可算是耐性十足,与几位家丁好说歹说,愣是没把他们说动。即便提起她与奚泽的关系,几位家丁也是无动于衷。
挣扎了一阵,花冬青终究装不下去,自顾自地卷起衣袖:“通传一声是会死么?”
沈翎眼见情况不对,然回头见颜陌还坐在车板上守着,故而只得硬着头皮平息这事。他拽住火冒三丈的花冬青,低声相劝:“表姐,低调一点,奚家大门开在街上呢。”
花冬青寻回一点理智,但怒气难消的她,忽然一挥手:“越行锋,你来评评理,拦我也就算了,你是他家少爷的救命恩人,连你都拦,岂不是大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