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02)

越行锋摇摇头,咬着牙说:“还撑得住,别担心。”

“你说这话也要有人信好么!”沈翎忍不住吼了一句,此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臂上撑着的重量略有下坠,沈翎用力搀住他,心思回到京城的某夜,他身受重伤,不断沉重的身体,与那时无异。

越行锋往沈翎肩上一扶,转身对众人道:“现在我与白卓中了同样的毒,唯一不同的是,我还没死。若当真是花家下的手,他们自会救我,但若不是,我劝你们,自求多福。”

花冬青掐住越行锋腕上经脉,皱眉道:“你搞什么!疯子!你的功力是能稳住毒性一时,但又能稳住多久?你要是死了,沈翎他……”

“等着就好。”越行锋咧出一个笑,遂一手攀去她肩上,在她耳畔窃语,不动唇形。

“交代什么后事!滚!”花冬青脸色一变,把越行锋狠狠推开。

那力道来得太过突然,沈翎一时没稳住,与越行锋一道摔在地上。不顾腰背疼痛,忙去扶他,却见一口黑血已喷涌而出。

越行锋面色煞白,死死握住沈翎的手,不住发抖,表情竟然还是笑着:“这毒的确很厉害,难怪白卓会死。”

沈翎的面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两手紧紧将他握着,眼眶泛红:“我知道,你不会。”

越行锋点点头,笑道:“当然,我怎能舍得你?我说媳妇啊,先送我回去,行不?”

只要他好好活着,说什么都好。不知哪来的力气,沈翎把他从地上搀起,与花冬青协力,一同将他送了回去。

*

只闻白翔那时还在睡回笼觉,听说越行锋以身试毒,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沈翌潜伏在那处看到这里,便转身离去。

推门进屋,即嗅得刺鼻血腥,平日里嬉笑无赖的越行锋,此刻居然卧在榻上吐血。而他的弟弟沈翎,死死把他搂在怀里,眼眶通红。

沈翌没有说话,只站在一旁看着,握剑的手渐渐收紧。

沈翎已是无措到了极点,反反复复只问一句:“你不是挺聪明,用什么笨办法。要是真没有解药,你会、你会……”

“你给我让开!”花冬青试图掰开沈翎交叠的手,“你挡着他胸口要穴,我要怎么下针!”

“哦,好。”沈翎将他松开,趁越行锋合眼,赶紧摸摸眼角那丢人的东西,但愿花家的金针术能帮上越行锋。

花冬青看不下去,责问他:“沈翎说得对,你真够笨的!”

几针下去,越行锋的痛色已稍有缓和:“翎儿可以说我笨,可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方法虽然又烂又土,但的的确确最直接、最有效。我就不信了……”

“不信什么?”花冬青见他嘴角又渗血,面无表情道,“信了信了,少说话吧你。”

“好的。”越行锋只管躺在沈翎腿上,由他伺候着拭去血迹,一面安慰他,“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知道的,很多事,我还没做够。”

“没做够才好呢……”沈翎煳着眼,顺道连脑子也煳了,顺着越行锋的意思,就说了。

“呵呵,你可得好好记住这句话。”越行锋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目,“想睡会儿,你陪我。”

“好。”沈翎扯来被子给他盖上,细心地掖好被角,“我陪你,你好好睡吧。”

越行锋从被里抽出手来,凭空晃了晃:“握着。”

沈翎明白他的意思,腾出手与他交握,一同藏进被里。

花冬青瞥一眼,欲言又止,良久才说:“沈翎,先去吃点东西,他睡了。”

沈翎只顾搂着他,手臂又收了收:“不用,不饿。”

“看他能饱吗?”花冬青莫名地飘出一句。

“表姐,你……”沈翎不知花冬青为何这般说话,话中一丝担忧也无。不过,他已无力去深究,眼下陪着越行锋就好。

“我去找他。”默在一旁的沈翌居然说话了,而且说了就往外走。

“别去!”这时候说话的,竟是方才貌似睡着的越行锋。他两眼有神,甚至探出手去,意图阻拦沈翌:“我们等着就好。时机未到。”

“装睡也用点心。”花冬青最后看一眼,端了血布盘子,出门去了。

沈翎像是没听见边上的对话,愣愣把某人的手又给握了,重新放进被里,小心捂着。

第136章 何止阴险

两天过去,越行锋的状况丝毫没有起色,反而还严重了一些。幸亏花冬青每日早晚施以金针术,才得以控制。可是某人的心情随着起起落落,已有两日茶饭不思。

沈翎的身子本就单薄,一连饿了两天更是单薄,若非之前在画岭练过一段时日,只怕现在早就同越行锋躺在一道。

用花冬青的话说,若是因此传出花家少主饿死的消息,恐怕这比白卓之死更博人眼球。

虽说花冬青对越行锋已无眷恋,但为了沈翎,多多少少也须关照。然从越行锋中毒到现在,她居然没有一丝悲伤气色,成天好吃好睡,跟死了情敌一样心情舒畅。

如此不走心的态度,被沈翌看在眼里,终究也是坐不住。提了剑,不知踪影。

再次约了柴石州去山上,这一回,沈翌可不是冷面相待,一见他现身,立马移步过去拎了他衣襟,两眼腾出怒色,不似往昔。

柴石州任由沈翌扯着,一脸闲适,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令人生厌:“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沈翌,若我记得没错,你可从未对我笑过。”

“把解药交出来!我知道是你做的。”沈翌眉目冷冽,像是一眼便可冰封千川。手中的力道不曾松懈,却见柴石州笑意悠然,更是恼火:“交出来!”

“证据。”柴石州淡淡一言,“你没有。”

“你上次说的就是证据!”

“上回并无旁人在场!”

他说得对。沈翌因此卸了力,眼神依旧定在那里:“柴石州,你到底想做什么?”

柴石州背过身,双肩颤动,竟是当场发笑,忽然侧过眼角:“沈翌,我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你我本是同路人,不过奉命不同时、所行不一,仅此而已。”

奉命,奉谁的命?沈翌确是奉帝君之命来此,难道他也是如此?不可能!

山间清风徐徐,逆着掀起柴石州鬓边乌发,缠在唇上,他隐约在笑:“你奉帝君之命前来招安,我也是。现在,你懂了?”

一月之前,沈翌奉命前去天虞山招安,意图让这些为保河山安宁而归隐山野的武林世家,再度为国所用。然而今时今日,世家各族大多各有势力,要想打入其中并非易事。就在此时,沈翌听闻沈翎的消息,所以借由购情报之故,接近、混入,得以一同前往天虞山赴宴。

这是沈家重获帝君信任的一次绝佳机会,沈翌不想错过,纵使利用沈翎,也在所不惜。岂料繁吹谷暗潮汹涌,一切计划不得不小心翼翼,一拖再拖,如今竟从柴石州口中得到这般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沈翌自是不信他的话:“你勿要胡说!帝君分明只命我一人前来,你柴家涉足其中,不过是想害昭国公府不得翻身!还想借帝君的名义?我不会信你。”

“你已经信了。”柴石州摇头叹息,“沈翌啊沈翌,你终究只适合上阵杀敌,对于朝堂之说,你还真是一知半解,嫩得很。帝君的确命你前来,想给沈家一个机会,但是,帝君又为何不能再命我前来?你以为,今日的沈家还如同当初么?”

“你的意思是,帝君不信任我,所以遣你来补上一刀?”沈翌咬牙切齿,深感帝王心之不可测,沈氏一族世代忠心,却抵不过一朝疑心深重。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补刀?我有害到你吗?我只是想帮你,真心的。”柴石州上前一步,正撞上沈翌如同狼一般的眼睛,“呵,挺狠的。”

沈翌冷冷道:“帝君究竟要你来做什么?我想,应该不止是补刀这么简单。”

柴石州看待沈翌愈发不同,他的心思,可谓一点就透,若能早日往来朝堂,也不至于如此天真。他说:“帝君说了,若那些人无法招安,就伺机分化。你也看到了,那些人个个野心勃勃,岂会为朝廷所用?”

虽为帝王之意而心寒,但沈翌仍觉得帝君漏算一事:“他们的确野心勃勃,但不过是有心,只要商隐一日守着繁吹谷,他们就不敢造次,即便与你勾结,也成不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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