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董豆豆对付着身上的泥点子,频频回头看向后方。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海边景区,远远近近都是游客。后方的车也跟着在夏时车后停了下来。
夏时下车之前看了一眼董豆豆,意思很明确,董豆豆接收到信号,点点头,没动。即便他对后面那个巨能打的铁塔还确实挺好奇的,这要是他们工作室有一个这样的人,那简直如虎添翼啊。
海风有些大,下了车之后,吹得夏时发丝飞扬,淡淡的海水咸腥味传来,这味道对夏时来说实在是熟悉。
她见后车上的男人正要从驾驶室下来,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摁在车门上,将他拦在车里。
“别下来。”她说完后直接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
夏时坐上去之后扫了一眼车内,除了驾驶座上的人之外,毫无杂物,非常整洁干净。她上车后也不说话,侧着身看着“铁塔”。
“铁塔”像是有些紧张,脸是朝着夏时的方向的,可目光却望着车外。
“我……我就是路过那里,见义勇为。”好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想好了理由一般艰难开口,脸上表情十分认真。
“哦,这么巧啊?可是我认识你。”夏时听她说完,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会吧?我今天没穿西装没戴墨镜啊?”憨憨厚厚的声音从他嘴中说出显得异常违和又莫名契合。
夏时听完笑出了声,望着他:“你认人光认衣服呢?”她也没心思再逗这个傻大个,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跟着我?”
“林一。”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直接忽略了第二个。
“林一……”夏时默念了一句,不再绕弯子,盯着他的眼睛发问,“林常给你起的名字?这么随便啊。怎么,他让你跟着我?”
林一听完她的话脑门上汗都下来了,他伸手抹了抹,移开视线,不说话。
“行吧,你刚刚还救了我们,我也不好意思难为你。”夏时朝他笑笑,非常能够理解他的处境的样子,继而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说吧,我现在准备下车再回那村里……”她说到一半,盯着林一停下话头。
车窗开着,海风阵阵,夏时觉得这风吹的还挺舒服。可身旁这个大个子脑门上的汗水直往下淌,跟她的状态完全相反。
“嗯。”等了半天,林一憋出了一个字来。
夏时都有些叹为观止了,这人也真够难聊的,跟他说个话不仅要有耐心还得随时联系着上下文。他要是愿意,估计能把人闷死。
“把林常联系方式给我吧,我直接跟他说。”夏时直入主题,不再兜圈子。
林一抬头看她,一脸为难。
夏时作势开车门,只动了手,眼睛仍是看着身旁人的。
“你等一下,”林一开了口,叹气一般妥协。他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拨出电话,响了两声之后电话被接通。
林一扭头看着他那边的窗户,喊了声老板,之后直接说道,夏小姐要和他通话。
夏时觉得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车内大概安静了有十多秒,他没出声,可夏时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着。她并不明确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者期待什么。
林一转身把手机递给她,随即下了车,走出去一大段距离。
车内只剩下夏时一人,她盯着手里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几秒钟之后把手机放在耳侧。
海风伴着丝丝电流声响在耳边,夏时开了口。
“你好。”
“嗯。”
林常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不再说话,等着她再开口。夏时咽了口唾沫,喉咙一阵发紧,说道:“今天的事情谢谢林一,也谢谢你。”
“不用。”
他的回答仍旧简洁,声音低沉,嗓子有些哑。
“我想和你谈谈,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想当面和你谈谈。”夏时一口气说完,等着对面的回复,她承认她有些紧张。
对面停了好几秒没说话,夏时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知道他仍在电话那端。
“我现在人不在国内,等回去后,我联系你。”
夏时听他说完,直觉他并没有骗她,他可能真的不在国内。
“好,那……再见。”
“嗯。”
林常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很干脆。
夏时放下手机才意识到自己一手的汗,她自失地笑笑,深吸了口气,下了车。
*
安秦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打开门放下塑料袋赶紧甩了甩胳膊。他们前天终于结束拍摄回了国,这一趟不仅宁衷寒累得不行,连他自己也忙得够呛。那天他把老板送回来之后,回了家倒头睡了一天。
今天一大早去了菜市场买了不少食材,准备给老板和他自己做顿好的犒劳犒劳。他其实不想承认,他对老板有那么一点点歉意。动物迁徙确实挺有意思,成千上万的羚羊斑马之类的动物从你眼前呼啸而去,那个壮观呀,他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才好。可他是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的,而老板嘛,顶着烈日站在野外-参加的拍摄。
客厅里窗帘紧闭,很暗,与那天他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安秦狐疑地往卧室看去,卧室的门关着,他害怕吵醒宁衷寒,放轻了脚步,把窗帘和窗户都打开。
安秦把东西送到厨房,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里,他看了看,一点动火的痕迹都没有,矿泉水倒是都不见了。
这不对劲啊。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卧室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拧开把手进去。卧室里比之前的客厅更黑,一点点光都没有。安秦走了几步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刺啦声,他弯腰看看,是个矿泉水瓶,隐约又在地上看到另外几个瓶子。
安秦看着脚下小心走到床头,轻声喊了两声宁衷寒,没回应。他拧开台灯往床上看去。
屋内的空调开得很低,床上的人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睡着。
安秦伸手推了推他,凑近一看,一脑门的汗,心知不好。安秦打开屋里的灯,走回床前用力推他,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宁衷寒缓缓睁开眼睛,好几秒后才缓过神来,嘴上皴裂破皮干燥的很,他哑着嗓子话音都虚弱不少:“小安子,我怕是不行了,一会热一会冷。”说完又闭上了眼。
安秦上手摸他的额头,头上跟火烧似的烫,而且看他这状态确实也不怎么好。
“起来,起来,我们去医院。”安秦催促着。
宁衷寒半天没动,嘴上说的话全是拒绝:“哎,不去不去,我开玩笑的,估计就是累的,睡一觉就好。”
安秦看他那无赖样,也不劝了,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见被子下的宁衷寒赤着上身,只穿了条内-裤,一只胳膊搂着他的玩偶熊。
“哎呀,冷!”宁衷寒伸手找被子,嘴里嘟囔着,“别闹。”
安秦可不敢任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看他这虚弱样,八成从前天回来之后一顿正经饭都没吃。
“行吧,你睡吧老板,我给梅女士打电话了啊。”安秦说完转身就出了他的卧室,带上门。
安秦就站在门边,半分钟不到,里面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果然没一会门就开了,宁衷寒裹着被子打开门哀怨地看着他。
宁衷寒的脸色借着外面的自然光看过去更显憔悴,整个人毫无精神。
他被安秦催促着换好衣服,也没让他吃饭喝水,带上身份证件给拉上了车。坐在车上,宁衷寒一阵阵觉得身上发热,又把衣服给脱了。安秦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滚烫。
“上哪个医院啊?”安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他,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别坐着,躺后座上吧,人舒服点。”
宁衷寒靠坐着,半闭着眼睛哼哼出声:“哎,你安静点,吵得我头疼。”顿了顿补充了句:“我这两天一直来来回回发烧,去附院吧,近一点。”
安秦谨遵老板命令不开口,点点头,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闭着眼睛,怕他看不见,又连忙小声嗯了一下。
宁衷寒戴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地坐在门诊大厅角落里,头脑中昏昏沉沉,周围来往的人很多,特别吵闹。他闭着眼睛,意识越飘越远,头越来越重。安秦过来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浑身发软,安秦在旁边扶着他,带他走到诊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