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怜生抿了抿嘴唇，问：“于凯，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于凯无奈地笑笑：“你知道的。”
陆怜生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于凯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讨厌唱歌。”他苦笑一下，“人们都是说自己喜欢唱歌，唱歌是他们的生命。我想我该是独一份儿了。我还算擅长，但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于凯的神情变得有些难过：“可又能怎样呢？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了，这是唯一能让我平静一些的方法。”他轻轻地提了一下拉杆箱，“我的车要到了。对不起，怜生。”
陆怜生猛地拉住他的衣袖：
“于凯，我见过白芷妈妈了。”
…………
于凯还是上了火车，不过，不是他最初计划登上的那一辆。
——他要去见那个他一直都不敢见的人，和陆怜生一起。
因为是临时买票，当晚的车次全都已没了卧铺。于凯说：“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坐明早的车过去？”
陆怜生没同意，虽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听起来还挺诱人的，但陆怜生还是怕夜长梦多，于凯再改变主意。
晚上也没有高铁运行，他们只好买了“K”字打头的绿皮车，硬座。
陆怜生几乎是一夜未眠。硬座不舒服，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在火车上，陆怜生仍是怕于凯会突然离开。
整夜她都紧握着于凯的袖口不放，即使偶尔睡着，隔上个三五分钟也会惊醒，检查一下手里抓着的衣服，是否还连着于凯。
于凯笑她，说如果有个手铐就好了，把咱们锁到一起，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陆怜生勉强地笑笑，心里却想，手铐恐怕也不够保险。
天光大亮时，他们终于到站。出了火车站后，于凯说自己想去趟洗手间，陆怜生却皱着眉，一脸犹豫。
于凯只好笑笑，说：“算了，我再坚持一会儿。”
见到白芷妈妈时，是上午八点。
陆怜生怕白芷妈妈大张旗鼓地准备，于是下了火车才给她打去电话。
得知于凯要来，白芷妈妈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一遍一遍地重复：“好、好、回来了就好。”
就像是远游的儿女终于归来。
陆怜生引着于凯到了白芷妈妈的住处。进入楼道之后，她看到于凯的手微微颤抖。
上了几层楼，穿过幽暗的楼道，陆怜生指着面前的一扇绿色防盗门说：“就是这里了。”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敲门，于凯却忽然抓住她的手。
陆怜生微怔，随后有些焦急地说：“怎么啦，都到这里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呀，我都阿姨都打了电话啦，你这时候……”
于凯握了握她的手，打断了陆怜生，之后他郑重地说：
“我来敲门。”
陆怜生抬起头，她看向于凯，发现他的眼圈早已泛红。
她点了点头，向后退开。
于凯往前走了一步，他整理了衣衫，深吸口气后，轻轻扣响了房门。
“咚、咚、咚。”
第82章 重逢
白芷妈妈开了门，她围着围裙，盘起发髻，手上都是面粉，似乎是正在做饭。
陆怜生能感到，白芷妈妈拼命地压抑着的情绪，可见到于凯的瞬间，她的双眼还是不争气地湿润。
白芷妈妈特意用手背去擦拭眼角，仍是将一小片白蹭到了面颊上。
“怜生这孩子，都下了火车才告诉我，我都来不及给你准备好吃的。早饭就对付一口吧，我炒了鸡蛋，煮了粥，你们先垫吧垫吧。中午咱们吃饺子，馅儿我已经和完啦。哎呀，别干站着呀，你们进来，进来。”
于凯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地滚落。
陆怜生看到他的样子，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么一哭，引得白芷妈妈也控制不住情绪，两行泪水决堤而出。白芷妈妈连忙说：“别哭、别哭、邻居还以为……还以为怎么了呢？”
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面粉，伸出手去给陆怜生拭泪，却把陆怜生抹成了一个大花脸。
白芷妈妈破涕为笑。陆怜生本来还有些困惑，可看到白芷妈妈手上的干面和成了泥，也就明白了，她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随即也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
简单地喝了几口粥后，陆怜生和于凯就去厨房帮忙。
陆怜生从没包过饺子，小的时候，家里人少，老娘不愿意包，也就从没教过陆怜生。等有了老钱、有了钱多多后，老娘总包饺子了，但跟陆怜生也没什么关系。
她想着自己心灵手巧，虽然没能在儿时打下坚实的基础，但也该是一学就会，然而现实继续无情地与她的臆想划清界限。
白芷妈妈就不说了，于凯也是包得又快又好。唯独陆怜生，鼓捣了五六分钟，就鼓捣出两个奇形怪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圆球状的“白面裹馅儿”。
之后白芷妈妈和于凯就合力将她赶出了厨房，让她先回屋休息一会儿。
陆怜生想着，白芷妈妈和于凯多年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自己横在他们中间，的确也是添乱，便没再坚持。
陆怜生进了卧室，本来是决定小憩片刻，可昨晚一夜无眠，她早就困得灵魂出窍，往床上一躺，就失去了知觉。
计划是睡个十几分钟，结果一觉醒来，饺子都熟了好几锅了。
“怜生，吃饭啦，吃完饭再睡。”白芷妈妈倚靠在门框边，轻声说。
闻到香味的陆怜生迷迷糊糊地起身，她揉了揉被困意封印的双眼，封印解除后，她朝门边望去，才发现白芷妈妈的双眼都肿了，显然刚刚又哭过一阵。
陆怜生也没多说什么，跟在白芷妈妈的身后出了卧室，坐到一桌热气腾腾的饺子前。
于凯端着蒜泥出来时，陆怜生偷偷看了于凯一眼，发现于凯的眼睛也是红的。
——想来自己睡觉时，于凯和白芷妈妈又彻谈了一番。
“一家人”在围着餐桌坐稳后，白芷妈妈举起了杯子。
“怜生，谢谢你。”她说。
吃过了午饭，于凯提出要去看看白芷，三人便打了车，去往墓园。
她们带了鲜花，供品，帮着白芷妈妈擦拭白芷的墓碑时，陆怜生看到墓碑上的日期：
1992年3月19日——2014年5月15日
她隐约觉得这个日期有些眼熟，却说不上在哪里见过。这时白芷妈妈对陆怜生说：“怜生，你陪我去那边走走吧。”
陆怜生怔了一下，随即明白，白芷妈妈是要给于凯一些独处的时间。
白芷妈妈挽着陆怜生的手，来到一侧的小丘上。
两人在几株柏树下站定，陆怜生朝着于凯的方向远眺，看他低着头，静静地站在墓碑前。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身侧的白芷妈妈仿佛感到了她的心意，握了握她的手，说：“怜生，你别多想，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的。”
陆怜生一阵脸红，连忙点头，说自己明白。这时一阵风吹上山丘，吹得她们身后的树枝“哗哗”作响。
这冷不丁窜出的一阵风实在是有些邪门，心虚的陆怜生感到遍体生寒，连忙双手合十，在心中碎碎念起来：
“姑娘呀，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男朋友的。这就是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接到这里啦，是正常的剧情发展，我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希望于凯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的，所以你不会怪我的是吧？更不会仗着主场优势，在我身上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对不对……”
白芷妈妈侧头，看到陆怜生“诚心祷告”的样子，还欣慰地笑笑。拜完了码头，陆怜生想到白芷的那份信还在包中，于是说：“那份信……还在我这里。”
白芷妈妈淡淡地“哦”了一声。
陆怜生深吸了口气，又补充：“我还没来及给于凯，但是我会给他的，待会儿，待会儿等他过来，就给他。这是白芷写给他的信，无论内容是什么，他都有权知道。”
陆怜生的语气有些奇怪，说不上是讲给白芷妈妈，还是讲给自己。
白芷妈妈说：“好。”沉默了片刻后，她又说：“我说过了，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再过了一会儿，于凯走了过来，她朝白芷妈妈和陆怜生点头，于是三人便离开了墓地。朝墓园外走时，白芷妈妈故意放慢了步伐，让陆怜生和于凯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