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函的脸红了。
但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大家平时玩闹的时候,好像也挺爱说些不要脸的话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像谁比谁更不要脸,就能赢了似的。
“你真的很瘦。”
沐恒心知不能逼柯函逼得太紧,这家伙精神状态不确定,万一跑了,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柯函在黑暗中缓慢而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很瘦。
但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瘦的。
还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受到了太重的影响,体重断崖一般地掉下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涨回去过。
“我会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体重的。”
柯函的回答听起来有点答非所问。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给捉住了。
是沐恒的手。
他的手不算很热,但柯函还是像烫伤了一样,尝试着抽离了两下。
沐恒没让他抽走,反而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那里有一块无法痊愈的假肉疤痕,缝合了好几针,摊开敏感的指尖游走过去,就能感觉到上图案异常的狰狞。
他的语气平静,淡淡地说到:“你可能不知道,这一刀是上次我们一起出去吃烧烤的那个家伙砍的。”
柯函有点愕然地“啊”了一声。
沐恒继续道:“我没有什么朋友,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他们自己幻想当中的那个‘老大’了。你觉得他们是我的朋友吗?”
柯函想了想,犹豫了一秒,还是开口询问到:“他为什么要砍你?”
沐恒的嗓音低沉,听起来似乎非常的无所谓:“小混混没有文化,二傻子一样的‘道上’文化倒是学了不少。他们说我骗了他们,骗兄弟是要三刀六洞,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
柯函认真地品了品这句话,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他们是真的傻。”
“呵……”沐恒懒懒散散地凑近了柯函,几乎就是在他的耳边念到,“如果不是我当时没找幺幺零,那群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大概全都要被送进去。”
“太恨我了,特别是那个喊我‘老大’的家伙。他大概也是被我给打红眼了,竟然真的掏了刀子,我愣了一下,就被划了一刀。见血以后,那群家伙倒是最后安分了下来,一个个盯着我,好像我当时身受重伤眼看着就要死了,全都真情流露,哭得跟个煞笔一样,排着队来给我认错。”
柯函的情绪跟着沐恒的故事低落了一下:“你当时就被送医院了吗?”
沐恒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哪能啊,我在原地站着接受完那群傻狍子的眼泪剖析以后,才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给送医院打麻醉上针缝合伤口的。不带点伤,怎么镇得住那群傻狍子。”
不知道为什么,柯函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自己很短暂的在挂名的学校里停留几天上课的情形,那些学生很排外,更不要说他还是个混血异瞳,如果是普通的学生,被按马桶里喝厕所水都还是轻的,重的可能……住院几天也是可能的。
但是柯函他妈相当有远见地从小就给他安排了格斗课程,陪着他一起学格斗,等进了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刚好就可以挑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把施暴的学生给教训一顿。
大概全世界的坏学生都坏得一个德行。
柯函忍不住笑出了声。
沐恒:“你笑什么?”
柯函:“其实,安河一中的学生还挺好的。我记得我之前在国外挂名只呆过几天的学校里,那里的坏学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也没人提,真没人提——他们说转学的要把初夜献给学校里的老大的。”
沐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忍不住问到:“那要是一天之内来了十几个转学生呢?”
柯函笑得更厉害了。
“你想什么呢,这一条只针对姑娘,而且只针对好看的。”
沐恒抿了抿唇,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到:“那实不相瞒,其实我就是安河一中的‘老大’。”
柯函被他的跳跃思维给震惊到了。
“你……”
“你看我这种‘老大’,可以强迫你吗?”沐恒还在继续,脸皮极厚,“我只针对一个名叫柯函的,特别好看的,来了大半年的转学生。”
柯函是真的被沐恒的直白跟“无耻”给惊讶到了。
他正想要坐起来,却被沐恒伸手给按了回去。
沐恒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疲惫,他装得很好,有气无力地念到:“别闹了,好困,睡觉。”
柯函被他按着躺下来以后,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听起来就很用力。
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柯函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锤着胸口,随时都可能跳出来,扑他一脸。
是真的吗?
我是不是在做梦?
柯函双目无神地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异常的茫然无措。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自己跟别的男孩子的取向不太一样,以前还在PAYM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女孩子来找过他,但他都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或许是他父母的婚姻在他心里留下了很重的印记。
柯函一直都很恐惧这种一方特别爱另外一方,而另外一方则是完全不在乎的感情。
他怕自己变得跟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
漠视孩子,漠视妻子,漠视家庭,一门心思扑在科学上,就好像每天花一个小时跟自己的妻子孩子相处一下,他的科学就会抛弃他似的。
女孩子们的爱意太过浓烈,柯函看着就觉得害怕,他总觉得那样鲜活的火焰是自己所无法承受的,如果强行在一起,大概用不了多久火焰就会熄灭,或者把他给活活烧死。
他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他的母亲了。
因为迷恋天才,而义无反顾地跨过国籍跨过肤色跨过一切去爱一个人,爱到最后却发现,原来天才从来都没有“施舍”过她一分的爱情。
生日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张罗庆祝,结婚是她一个人在反复地推敲细节,甚至连生孩子,那个人也不过是在她生完以后,姗姗来迟地看了一眼孩子,紧接着又飞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从某种方面来说,柯函其实是很支持柯女士跟他的亲生父亲离婚的。
因为这种诡异的冷漠,柯函是柯女士在外公外婆的照料下出生的,他的国籍一直是跟着柯女士。
这也是他能够很容易地就被法庭判定跟着柯女士走的原因之一。
柯函在PAYM的时候一直都把自己封闭成了一个硬球,没有东西能够进来,只有他偶尔忍不住的时候,才会出去走走。
他以前也不喜欢说话,没有消沉的时候也不喜欢,安静得像个机器一样地刷题,作对了迎接大家的赞赏夸奖与鲜花掌声,做错了就受漠视受批评受冷待。
很正常。
至少从前的柯函一直都认为像自己这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的。
直到沐恒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沐恒就像一束冬日的暖阳,带着炽热的温度,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他浸润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硬生生地撬开了柯函的硬壳,顺便还要夸奖一句“你的硬壳真好看,但是你更好看,所以,你愿意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吗?”。
柯函不会以为自己是沐恒唯一的朋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脸。
但是现在,沐恒却在一点一点地向他展示他的孤独。
他好像是想要告诉他:喂,我只有你这个“朋友”了,你愿意多陪陪我吗?
特别的可怜。
去他的朋友。
柯函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时候挺不对劲的,但是那种不对劲,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自己是正常的。
他一把挥开了沐恒按着自己的手,汩汩的热血就往脑袋里涌。
很清醒,他现在很清醒。
柯函隔着一床被子,压在了沐恒的上方,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里都只能听见空调轻微运转的响声,还有柯函自己的喘声。
断断续续的,好像有钩子又好像没有。
沐恒没想到柯函会这么直接的把事情给说出来,他有点傻眼。
为什么柯函会这么的直接?
但是他转念一想,柯函并不是在国内长大的,那他这么直接好像也很正常。
如果说第一句问话只不过是向沐恒揭露了一个他已经知道,并且有准备的事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