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走路走到一半,打开精美的饭盒一看。
精美奶酪络子酥饼、荷花瓣枣泥酥、桂圆酱子馅饼、农家小炒肉、红烧狮子头……公孙家厨子以前是开店的,做的东西连不少修士都喜欢,可他们做下人的,哪里有资格尝到这样的美味?
唧唧院里面的下人一直都被好生□□,不得与五公子说话,更不能多看五公子一眼。
公孙老爹的话如同恶鬼缠身。
你们要小心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
侍从心里头嫉妒。精致饭食、神仙五公子的青睐……所有的一切在侍从眼前放大开来,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小把松仁糖。松仁糖不常有,平常人家没资格吃,整个府里头也就五公子份额多一点,小时候侍从爹娘偷来半块松仁糖,却丧了命。
他紧紧捏着松仁糖,送去那个“牲畜”面前。
巽跋见到侍从,没说话,但是看到对方捏在手里的松仁糖,眼神动了动。
“我、我的。”
“你的?我可去你妈的!你是个东西吗?”侍从看着那条长长的狗链子,猛然想起原来面前这玩意儿不是个人,是个贱奴,是条贱狗。
一条贱狗怎么配得上五公子这么好的待遇?
侍从想,一定是这条贱狗欺骗了干净的五公子!他要撕开这条贱狗的脸皮,好让五公子看看这皮下的腌臜!
巽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侍从握着柴刀暴起,巽跋反应极慢,被侍从一刀捅进了腹中,他本来是个亡灵,应该是没有血的,可不知道为何温热的身体还能流出血液。他倒下之时,怀里那包鼓鼓囊囊的松仁糖掉了出来,巽跋伸手想抓,却被侍从一脚狠狠碾住了手。
侍从笑着捡起拿包松仁糖:“哼,你也配?”
巽跋趴在地上,伸着五指叫吼着:“还、还给我!”
侍从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一条贱狗而已,有什么资格同我大呼小叫?你的手倒是伸得长,不如我们……切了它?”
狂笑着,他一刀砍断了巽跋的手臂。
“唔。”巽跋看着手臂断裂,不觉得疼,可当他看到对方大口吃掉松仁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撕心裂肺起来,好似每一口呼吸都疼痛起来。他忽然很饿,饿得快要发疯,他想吃点什么。
虫蚁、土块、树皮、鸟雀、怨灵,他什么都吃了。
现在他又饿了。
唧唧做了个梦,梦到狰狞笑着的巽跋张开了一张大口,他吞食天地,吃了好多好多人。唧唧站在那里,看到他满口是血,他笑着从天上飞下来,又变成一个乖顺的孩子模样。
他乖乖靠在唧唧膝盖上,问:“我是个怪物,你会怕我吗?”
唧唧被他烦了很久。
“你不喜欢我。”巽跋黏糊糊趴在唧唧腿上,又重复着说:“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一点点。”
唧唧想了想:“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这才是正常的啊。”
巽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张开了口,把唧唧吞了进去。
“……”唧唧活活吓醒,睁眼又被吓了一跳,他那个老爹站在他床前,隔着一道帘子冲着他笑。
唧唧:“早。”
顺带看了看天,已经傍晚了。
打完了招呼,唧唧觉得多此一举,反正这人过来就是折磨他的。
公孙老爹今天可能心情不错,他只折断了他手臂,随后看着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的唧唧,慈爱目光中带着寂寞。
“五唧,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唧唧翻了个白眼。是的呢,我母亲还是个无头去加拿大的女尸。
“五唧,公孙主家的人快要来接你了。这些日子会下雪,你素来是怕冷的,到时候我让人多给你拿点火灵石。”
“五唧,爹真的好爱你。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手臂那么小一点,转眼间出落得这么美丽。”
唧唧:“打断一下你的自我陶醉,请把美丽二字换掉。”
公孙老爹:“……”大概是没想到向来沉默的唧唧,竟然回复了。公孙老爹欣喜若狂,他抓着唧唧的手,狂暴起来:“唧唧,你愿意跟爹说话了吗?爹好高兴,就算你身上流着别人的血液,我也一定可以帮你清除干净!”
“呕。”唧唧撇了下嘴角,头一回硬气了。
要说唧唧,脾气算挺好的,但他一朝暴起,开了老板,只能算半个社畜。本来公孙家作为一养老之地,还算不错的,但偏偏公孙老爹天天在眼前晃荡,实在是让人烦躁。
唧唧不咸不淡道:“何必骗自己呢?你不喜欢我的,要真喜欢就不会惦记着我的血液是不是干净。”
公孙老爹怔住了,他长吁一口气,低头时候泪流满面。
“你恨爹对吗?”
唧唧转过身来,平视着床围:“你猜。”
“恨!不恨?你一定恨我!一定!”
他近乎是尖叫起来:“你不是最近老是去照顾那条狗吗?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公孙老爹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诡异一笑:“放心,我不会轻易让杀了他。”
“我要他,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
·
公孙老爹说道做到,当即找到巽跋。
巽跋在一片血泊中,整个人都是绿的。这是上次水草吸饱了人血后疯狂生长的后果,绿色藤蔓把巽跋缠成一个绿色的茧子。公孙老爹气得很,叫人把巽跋抓起来,捆在树上,当真是千刀万剐。
唧唧被人关在笼子里带了过来,这天又下了大雪,唧唧裹得很严实,笼子里头塞满了松软的被子,甚至还专门有个小桌子供他吃点心。
公孙老爹亲手持刀:“五唧,你看着,今日他所受的,都是因为你。”
巽跋还裹在一片绿色当中,他才刚刚吃饱,现在正是消化的时候。然后他被人提了起来,冰冷刀刃顺着皮肉划开血管,刚刚才重新补好的管道又一次碎裂开来。
只是这时候的他,太累了,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就感觉自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被人逐渐分割开来,一刀刀一刃刃,他贪婪着拥有的人身血肉,全都被打回原形,他被剃成一架骷髅桩子。
巽跋觉得很疼,又觉得很饿。
他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不是松仁糖,而是只要闻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香味。他从血骷髅里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雪地上干干净净的唧唧。
唧唧被人强行押出来,拨开眼睛。他那么倔强一个人,此时死死咬着唇瓣,咬出了血痕。唧唧望着他,脸颊上滑过两行泪。
巽跋感觉更疼了。
公孙老爹穿着精致皂靴,轻轻踩在巽跋的碎肉上,他神情狰狞,如同恶鬼在世。
“五唧,这就是下场。”
他冰冷的刀刃贴在巽跋心脏处,缓慢割着他的的血管。
唧唧对着公孙老爹大声说:“喂,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不恨,还是你想要我娘的干净?”
公孙老爹手指顿住了,他僵硬转动脖子,隔着霜雪看着公孙唧,一时间什么父慈子孝的面具都剥落了,只余下一地求而不得的苦楚。
唧唧火上加油,完全不担心刺激了眼前这个神经病。
“我本来就不是你亲生的,你把我养大,本来该是感激你的,但这些年来,我很痛苦啊!我的确不恨你,无论是对我这样过分还是你过分奇怪的爱,我都不恨,我只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别养大我啊!”
这样像牲口一样长大,再当成牲口一样卖掉,未免太没有意思了。
公孙老爹又恢复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细看下他的手都在抖,他扔掉巽跋只剩下一具骷髅的身子,走到唧唧面前。
“对不起,爹错了。”他拥抱唧唧,“原来血液洗干净了,是没有用的。”
唧唧耳边肌肉撕裂的声音骤然大起来。
“你终究是不干净的。”
唧唧低下头,公孙老爹一刀刺入了他腹中。
唧唧身体顿时软下去,他无力的手抓住公孙老爹华丽精致的肩角,凑到公孙老爹耳边,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道:“你是个憨批吧!”
公孙老爹怔住了,良久,唧唧晕过去了,他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伸出手指,抚摸着唧唧汗湿的鬓角,有些欢喜叹气:“五唧都会骂人了,爹真的好开心。”
巽跋被人扔进了垃圾山里,又被一条狗叼了回来,狗见他身上全是茂密绿草,嫌弃恶心,走到一半的时候又把他扔了。后头接连下了一天的雪,巽跋被深深埋在雪地中,他又冷又饿,他想吃唧唧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