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天旋地转,唧唧眉心一疼,万般皆黑暗,唯有手心里一点红线散发着光彩。
唧唧顺着红线往前走着。
“巽跋?”
他记得巽跋牵着红线的另一头。
再次前行,豁然开朗,一人红衣似火坐于桃林之中。
唧唧手心红线无声在他手上绕了一圈,蝴姬花垂在手腕一处。
红衣人遮得严实,腰间立着一把断剑。他两边额发扎成小辫束在一起,眉间坠着一颗鸽子血,整个人干净明朗,一双美目却格外平静,就好像什么人都兴不起一丝波澜似的。
红衣人问:“你是丹修?你修何道?”
“约是无情道。”
“许久未听见有人修无情道了。”红衣人始终面无表情,他手一勾,炎炎从唧唧的神魂中跳了出来,红艺人看了会儿那火,感叹道,“真是漂亮的火。虽只是个火种,但终有彻底燃烧一日。”
红衣人从额上取下鸽子血,手一浇,炎炎通体大了不少。
唧唧没想到红衣前辈人这样好,连连道谢:“多谢前辈助我魂火,不知道前辈是如何称呼?”
红衣人道:“有缘自会相识。你若是想要修无情道,须得自行断掉这根红线。”
“若是断掉红线,是否代表我与前辈缘分尽了?”
“否,你不明白。你那根蝴姬花结缘线的尽头,并非是我。无情道区别于世间人道、鬼道、修罗道、妖道四道,独立于世间,仅以修道为己任,可你身披红尘,不入红尘、不断红线,无以入无情。”
唧唧手边那根蝴姬花动了动:“红线的另一头,会是什么呢?”
红衣前辈垂下眼眸:“是红尘万千。”
桃林灼灼,将要散去。
红衣前辈挥一挥衣袖,送走唧唧。
“若要断红线,只需摘下手腕蝴姬花即可。”
红衣前辈的话语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唧唧的视野再次变成一片黑暗,于黑暗中灼灼的红线弯弯曲曲,唧唧看着手腕间那朵艳丽的蝴姬花若有所思。
·
红线走到尽头,系着个脸色苍白的巽跋,他身后是人间大道。唧唧这才反应过来,晓得自己又回到了沧海一书当中。
巽跋担忧道:“没事吧?”
唧唧摇摇头,低头一看,原来红线早已经消失,只剩下个花朵残影。
到头来,还是没有搞清楚红线那头栓的是人是狗。
在幻境里面呆了许久,外界似乎只过一瞬。唧唧仔细思索自己的一生,没有发现多少惊喜与不舍,就好像无情道这样的噱头于他而言,没有多少冲击力度。要真走上了无情道,又如何?对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吗?
他看向巽跋,从他苍白的脸上暂时找到了一点存在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子的日常大家喜欢看吗?
第29章
唧唧犹还记得自己目的,得把这个奶孩子养大,得治好他的毛病。这么一想,目的更加明确了,他得有超高的炼丹技术。
所谓无情道,字面上理解便是,么得感情。唧唧思来想去,觉得真要是没得感情也不错,啥屁事也没得,反倒是正儿八经功夫还厉害。想到这里,他捂着手腕,用大拇指摩挲着花瓣,然后抠了抠。
这玩意儿真有说的那么神?只要将它亲手解掉,就能够拥有无上神力?
唧唧半信半疑,手指微微用力,手腕的花没能抠掉,他往下一摸一抽,那根红线慢慢掉落。
“哎哎哎?”唧唧反应过来,红线尾巴打了个卷被虚妄之海收了回去,另一头不晓得连着什么人和姻缘,就见原本绷直的那条红线松散又拉直,在虚妄之海里若隐若现,像是不屈挣扎。
“你的红线呢?”巽跋焦急,他捂着手腕,声音有些哑,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他着急探向唧唧的手腕,却见那里空落落的。唧唧想到两人一起接到这条红线,突然反应到,该不会那一头系的是两个人的缘分吧。
失去红线的人不会再看到自己的红线,唧唧看着满天如流星的红线条,却看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根。
唧唧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只得愣愣站在船板。海风没有味道,铺面而来的冰冷让唧唧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都是虚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红线另一头的巽跋守着空荡荡的另一头,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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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前。
巽跋顺着红线走到中途,见到的是一片星河,星辰连城一片,竟然是个人样。漆黑做底的酱色皮肤,璀璨夺目的眼睛。
“你从那条道上来,将要到那条道上去?”
求仙问道的本事,首先得知道自己是哪条道上的。魔不分道,偶尔有几个走道的,不是正儿八经的鬼道,就是特别不正经的人道。巽跋经历了万魔谷以后,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于是想修人道。
“人道。”
由星辰大海汇聚而成的魔修愣了愣,眼瞳盯紧巽跋,深深思索后,说:“修士入人道易,魔修入人道难。人道,往上走为人上人,往下一步是修罗。但魔修行,自古以来,只下不上。”
“那便是修罗道。”巽跋看着面前的魔逐渐从天穹上沉下去,问道:“你怎么了?”
魔由一个人形逐渐分离,他道:“我将要死去,你知道一个魔的死亡吗?”
“不曾见过。”
“那便是了。一个魔从世间万物中诞生,在死去的时候,也会回归到世间万物中去。这个世界永远有弱小的魔物,我死后,会变成万魔的养料。”
他敞开怀抱,身体透出淡淡的星光色。
巽跋站立,无边星光落入他的怀抱。
魔修微微一笑:“魔是不会死亡的。今日我成为你的养料,并非是偶然事件,想必在许久之前,我也曾受到你的恩惠。因果循环,万物之中早已结缘,去看看你红线的尽头吧。”
魔修化成一片星光,大部分落在巽跋身上,小部分散落在世间,星光散落的地方,是正在发展的魔修放逐之地,烬天城。
巽跋顺着红线走到尽头,所见之地桃花灼灼,他眉心心魔印记再按捺不住。桃林灼灼,深处立着一个红衣人。红衣是凤冠霞帔,流苏是珠翠珠玉。巽跋喉间苦涩,心中泛起巨大的涟漪。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间绷直的红线,心如擂鼓。
“哥……唧唧。”
巽跋往前,忽然间天崩地裂,绷紧的红线突然崩裂,巽跋被狠狠弹回来,唧唧的身影逐渐散去,现实归来,巽跋看着一端沉入虚妄之海的红线,他无比倔强地握着红线的一端,在冰冷的海风中,望着唧唧的背影。
他想,无情道原来是与人道这样远,就好像一辈子也不能再近一点了。
虚妄之海一行后,各人都得到了资源。唧唧回去后便捧着自己的炎炎,一个劲的看。
炎炎长得更加壮实了。
随后唧唧同巽跋各自闭关。三花选择帮两人护-法,约过了三天,两个人分别从居室里出来,一个头发上顶着绿叶,一个头发上染上霜花。唧唧举着手里的丹丸,头上虽然糊了伏羲叶,但并不影响他的美貌,他容颜迤·逦,目光璀璨,见到巽跋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透着光带着翠绿色的伏羲叶散发着和煦的光芒。
“你瞧,多么漂亮的色泽。”
巽跋挥了挥头发上的霜花,点了点头。
这哪里像是一个走上无情道的人?
巽跋有些自嘲,他捂着自己手腕边上的半根红线,有些失落。
那天晚上,唧唧小心翼翼将提纯好的伏羲叶丹丸给巽跋喂下,随后又去了丹房炼药。光是一点伏羲叶全然医不好巽跋的腿,接连用了半个月的药,巽跋终于能够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
巽跋拄着拐杖站起来的那天,阳光璀璨。
唧唧扶着他的手,缓缓放开,然后整个人走到他前面去,张开双手:“往前来,我就在前面,绝对不会摔着你的。”
巽跋抿唇点头,每走一步都滚下炙热的汗珠,他放开拐杖,坚定向前,哪怕是只走了一步,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他咬着唇角,又往前走了一步,肌肉断裂,血液外溅,但刚刚感觉到疼痛,伏羲叶精华散发绿光,瞬间生肌活骨,巽跋有了勇气。
他要走到那人身边去。
向着光,往人道里去。
在触到唧唧手尖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倔强顷刻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