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着麻瓜的生活,每天接待麻瓜的客人,和身为麻瓜的老板畅谈人生,觉得自己也是一个麻瓜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十一岁收到那封绿墨水写成的入学通知书之前。
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逃避的不是么?逃避不是格兰芬多的选择。不然她就不会出现在对角巷里,出现在马尔福面前。
诺拉换下巫师袍,谨慎地把它收在衣柜底层。她换上工作服,下去帮忙。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来光顾这家偏僻小酒馆的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老板娘正坐在一边和几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打牌。她一手抓着牌,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脸心不在焉。看见若拉,扔下牌招呼她:“送些酒过来。”
诺拉心领神会,马上端来了店里标价最贵的酒。
老板娘是个法国女人,有着法国女人的慵懒自信,沙哑的嗓音以及一股法语腔的英语。
这家酒馆位置偏僻,老板娘手艺也很糟糕,来光顾的客人多半是为了老板娘的美貌。
女人的年龄是个秘密,但老板娘看起来早已不年轻了。她秉承了法国女人的信念:年龄与美丽无关。即使眼角满是皱纹皮肤松弛还有雀斑,她仍然很美丽。
因为客人太少,老板娘干脆提前关了门。若拉收拾好厨房,被她拉过去喝酒。
吧台的灯光昏暗,红酒瓶折射着光线,两个女人,一个徐娘半老满是故事,一个年纪轻轻惨遇渣男,太适合聊聊女人间的话题了。
老板娘的早年生活就像她曾经的美貌一样多姿多彩。
“有一次,有一次我的确考虑过结婚。”她说,“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奇怪极了,穿一些莫名其妙的衣服,还信奉某个神秘宗教组织,在家里放着干蜥蜴和狼头骨,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那是狼人的骨头。”
“但那时我爱他,爱到觉得嫁给他也不错。于是我对他说,我们明天去结婚怎么样?你猜他说什么。”
“他跟你提出分手。”
“比那还糟。”老板娘摇晃着手指,“他居然告诉我,他其实是个巫师,而且他来自什么纯血家族,不能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结婚。如果我真的要嫁给他,那么得私奔去北欧,跑得越远越好。这是我人生中听到过的最蹩脚的谎言。一个巫师,居然还讲究血统,你以为巫师是拉布拉多犬么?”
不,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真·巫师·诺拉·格雷低头默默地喝酒,还是把这句话藏在心底。某位不能说名字的黑魔头躺着也中枪。
“我也彻底肯定了我想要嫁给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第二天我就和他分了手,马上找了一个新男朋友,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现在想起来。”老板娘放下杯子,“那时候私奔去也许北欧也不错,那里的鱼子酱很好吃。”
“是啊。”诺拉轻轻地附和着。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能读档不能重来,一次错过就是错过了一辈子。
即使你还爱着他。
☆、第二章 错觉
“说说他吧。”老板娘眼神迷离,摇晃着酒杯说。
“他?”
“让你和他离家出走的那个人。”老板娘说,“他是怎样的人?”
抿着红酒的诺拉认真地想了想:“是个很优秀的人。”
“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在学校里面成绩优异,长相英俊,无论什么都干得好,人人都喜欢他的那种人。”
“明白。”老板娘说,“女人总是容易折在优秀的男人手上,就像男人的眼睛只望着漂亮的女人。”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那么的……引人瞩目。”诺拉说,一杯红酒下肚,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从前的时候,他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所有的老师都只觉得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甚至让他当了级长,就是负责管理一个年级纪律的学生。”
“但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什么品行优良的乖宝宝。总之,从很早以前,他就背着老师偷偷摸摸地干一些违背校规的事情,当然,我也没少帮忙。他是个很能装的人,能把几乎所有人骗得团团转。我曾经是他唯一的‘朋友’,也许只是我自己这么以为。”
“完了完了。”老板娘说,“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少女杀手。”
诺拉继续说:“他是个孤儿。他们……那个班上有很多重视血统的人,所以一开始他被排挤,被无视,更别提有女孩喜欢他了。但是他太优秀了,优秀到足以掩盖他出身的不足。后来崇拜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也交了一些朋友,甚至用了一些手段,成了一个团体的头头。说实话,我心里……不太开心。”
“嫉妒。”老板娘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在嫉妒他的那些朋友抢走了他。”
“是,嫉妒。”诺拉老实地承认了,“那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和他在学校里都装作不认识对方,连招呼都不会打。只有私下里一起违反校规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但我一直觉得我在他心里应该是有一些不同的。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装模作样,在老师面前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在他的‘朋友们’面前又会刻意发表一些偏激的呃……政治言论以得到拥护。但他在我面前不这样,他说那些老师要么是顽固的老古董,要么是假惺惺的伪君子。还有他的那些‘朋友’,只是一群没有脑子,只会依仗家室的蠢材。”
“所以你就觉得你在他心里是特别的?”老板娘似笑非笑地说,“多么美妙的错觉。”
“嘿,嘿,不要把我当白痴。”诺拉申辩道,“我才不会同意他的观点。我告诉他,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我们班主任曾经抓到他偷窃,而对他怀恨在心罢了。而他口中的蠢材恰恰都是最支持他的人,那说明他是蠢材中的蠢材。”
老板娘笑起来:“然后呢?”
“通常来说,我们会不欢而散,然后下次又继续碰头捣鼓一些东西。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他,他也知道我不会对他言听计从。虽然有些地方我们很合拍,但我们两个太不一样了,个性上……某些观念上。我清楚他的本性,冷漠,自私,冷血无情……他不可能对我有好感。不可否认我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但总体而言我只是把他当朋友……怎么说,那种希望能维持一辈子的友谊。”
“但最后你们私奔了。”
“是的。”诺拉说,“因为那件事。”
“什么样的事?他在你被流氓打劫的时候挺身而出?在你楼下弹吉他表白?情人节送了你一束玫瑰?”
“都不是。”诺拉摇摇头,“我住的街区……发生了煤气管爆炸事件,造成了很大的火灾。我当时在学校,没办法回去。于是他带着我偷偷溜了出去,跑过了大半个伦敦。那时整个街区都被封锁起来了,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他带着我越过了封锁线,找到了我的家。”
“所以,你爱上他了?”
“是,我爱上他了。”诺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时我想,也许他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老板娘笑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爱上他的,私奔去北欧也在所不惜。”
她们两人都在笑。
她其实并不明白。诺拉想。其实不是什么煤气管爆炸,是轰炸。
1941年,整个伦敦都笼罩在战争的阴影里,德军的飞机日夜不息地从头顶呼啸而过,扔下一封封死神的邀请函。终于,在那一次,炸弹落到了她家屋顶。而她躲在霍格沃茨里,看着《预言家日报》,丝毫不知道麻瓜的世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邓布利多院长最后还是决定把那个消息告诉她。他认为她有知情权。
那天晚上,他对她说:“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他们从禁林边的一条密道离开学校,坐着飞行扫帚,穿越大半个伦敦。德军的飞机还在日夜轰炸不休,那些街道、教堂、学校,都成了一堆废墟。
他和她走在一地瓦砾里,冒着枪林弹雨。
那就是麻瓜的威力。他们不会魔法,没有魔杖。但他们有武器和弹药,能轻而易举地造成数以万计的伤亡。
但是晚了,已经太晚了。
最后,诺拉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在楼梯口,她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爱他。”
“小丫头,在你这个年级,能谈及‘爱’这个词已经很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