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想来想去,最终应了下来,不做挽留。
“中北与宋借此机会结盟,除伊尹以外,自然要有一位使臣入宋,不知公子可有人选?”伊束试探的问道,江昭仍然向前走着。
轻风吹过,满架蔷薇微微摇动,江子羿垂下眼帘,笑道:“难不成太后有人举荐?”他虽身居高位可仍有私心,他想借此机会去一趟宋国,去瞧瞧生养了她母亲的,是一片怎样的水土。
伊束见他眼神黯淡,似有不悦,只怕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若是与宋盟约,满朝文武,哪一个有公子更方便呢?”与江子羿相知一年有余,她哪里看不透他这小小的私心。
“是了,此行我欲与王嘉同去。”
“如此甚好。”伊束应声伸出手,由江子羿托着,二人并肩前行,身后宫人内侍见状,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埋下了头,只敢远远的跟着,此举虽表现为尊重太后,可却并不轻易令人接受。
一时间,长廊上静的只能听见众人的脚步声,如此沉静半晌,江子羿终于开了口:“我离京去宋,伊尹将军也不在京中,你们孤儿寡母可不好过。”话到此处,二人放下了手,只听江子羿唤道:“昭儿。”
江昭这时应声回头,对方才情状浑然不觉,“公叔请讲。”
这孩子,已经许久没有叫过他小叔了,江子羿暗自想着,昭儿还是长大了。只道:“你听政两年,对于朝局已是深谙于心,此行我去宋国,你可不能跟你娘闹小性子。”他说着,蹲下身子,与江昭对视。
江子羿意在让他与伊束携手互助,不再隔阂,是故称太后是他娘。
江昭明白过来,稚嫩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昭儿谨记在心,只盼公叔快去快回。”并未有半分不悦。
“好!好!昭儿懂事!”江子羿欣慰又不舍的用手抚过他的脸,回头对伊束嘱咐:“劳烦太后。”
江子羿的轻抚好似直抚到他心上,恍惚间,他真希望,江子羿身后站着的是他父皇。
伊束只是微微颔首,心里却甜如蜜糖一般,江昭并不抵触与她母子相称,让她心里无比踏实。
经此一谈,三人短暂的解开心结,并行回了长安宫共理奏折,用过午膳后,稍晚一些,江子羿就换了一身便服出宫去了,直奔王嘉府上。
待他到时,阖府上下正在收拾行装,王嘉闻讯赶来,对他深深行了一礼。
二人对案坐下,如王嘉第一日入宫那般畅谈了一番,也与那日相同,讨论之事都围绕着宋国与中北还有当世格局,话到兴头,王嘉痛饮一杯,酒水顺着嘴角流到衣裳,很是不雅,却很畅快。
“待中北变法大成之日,便是当世格局改动之时!只恨王嘉与中北缘薄,不能与君共图大业!遗憾之至!遗憾之至啊!”
江子羿亦举杯与他对饮,开解道:“诗渊此话不妥,当初由子羿迎你入京,你我所谋之事已妥,子羿又送你归国,有始有终,正是如此。”
原来是,王嘉,字诗渊,二人明争暗斗一年来,直到分道之时,方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王嘉下朝回府后,陆陆续续听到宋使入宫的消息,便知道自己回宋时机大成,正想午后登门拜访江子羿,与他谈谈此事,却没料到,江子羿先来示好了。
此时他听江子羿要与自己一同入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遂起身拱手道:“谢过子羿兄。”为他抬高身价。
他如今就像一件商品,待价而沽,只等买主前来询价,若有江子羿这等人叫卖,自然事半功倍。
江子羿摆摆手,道:“诗渊谢错人了,这是太后的意思。”他是有意要王嘉承伊束的情。
王嘉听罢,怔了一刻,他向来不欠人人情,却没料到伊束如此以德报怨,只问:“太后可有事要让王嘉去办?”
“没有。”江子羿答罢,起身又与他谈了一番,这才离去。
不过七日,伊尹就领新军直奔渭水平原,与此同时,江子羿与王嘉一同归宋国都城浔城,经过江子羿一番叫卖,王嘉官拜丞相,临危受命掌宋国军政大权,由他着手重振朝纲。
伊尹大军频频传来捷报,盟约还未签订,他就传信来说,要求战胜之后宋予中北一半渭水之地,为中北士兵褒奖,用作军费。
宋君与江子羿接连商讨几日,争执不下,最终迫于压力,只得应了下来。
两国联手大败中山国后,楚国暗中生事,切断了与中北的商贸往来,提高关税,一力打断北楚商路,江子羿归国后,开始着手应付此事,与此同时,一支由列国商人组成的商队,为逐大利,悄悄涌入晋阳,寻求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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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已至
春风秋月无边, 光阴如流沙一般自指缝溜走,中北变法首在振兴科举,贫家子弟自觉有了出头之路,便奋起直追, 其次是变革律法, 将人治改为法治, 有效规避了许多旧例陈俗,百姓生活轻松, 改善良多。
国中一片生机勃勃,人人干劲十足, 生活也有了许多奔头。
正值初夏时节, 京中少雨,这日方下过一场绵密的细雨,未过多久, 太阳就从云中露出头来, 烤干了湿漉漉的青砖路, 细细一闻, 空气中尚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清新。
伊束理完朝政,回到高泉宫休憩,今日十五, 两个小姑娘按例写完成功课后,瞧着雨后放晴,便兴致勃勃的拿着网子去御花园中捕蝶, 二人笑闹着追逐花间起舞的蝴蝶,与园中戏蝶的狸奴相映成趣。
此情此景,让一旁侍候的宫女们不知有多羡慕。
未过多久,一旁就传来吴忧兴奋的声音:“捉到了!捉到了!”
老话说,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伊禾此时“耕耘”得满头大汗,却是一分收获也没有,听到妹妹清亮喜悦的呼喊,不免生出几分羡慕,遂转头向她望去。
只见吴忧两指正捏着一只黄色蝴蝶的翅膀,看得出力道很轻,像是生怕将它弄伤。
她如获至宝一般,睁大着眼,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一番,便将其放生,又跑着跳着去捉别的蝴蝶,好不快活。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吴忧就已捕到三只形态各异却花色艳丽的蝴蝶,这让伊禾心中不忿,她忙了半天,一只也没有捉到呢。
伊禾望着身旁吴忧捕蝶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就生出几分妒意,竟连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一块没铺平的抹布似的,令人生厌。她赌气一般跑到远处,只道我离你远一些,总能捉到了吧?
伊禾连追带赶,终于将一只落单的蝴蝶收入网中,她欣喜至极,连忙小心翼翼将它从网兜里拿出,定睛一看,这只蝴蝶生的不似吴忧捉到的那般艳丽,灰不溜秋的,翅膀上长了一对眼睛似得花纹,甚是丑陋。
不是蝴蝶,倒像蛾子。
伊禾气馁,将网兜掷地,小脚一跺,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为何她的运气就这么差?
吴忧此时正大步向她跑来,手中捉着一只紫色蝴蝶,“伊禾姐姐,你快看,这只蝴蝶好美!我们将它送给姑姑好不好?”
话音甫落,伊禾妒海翻波,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蝴蝶,用力掷在地上,蝴蝶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就再也没能飞起来。
只听伊禾高声怒斥:“你凭什么也叫姑姑!你不过是罪官之女,我父亲可怜你才将你送入宫中!你往后离我姑姑远一些!”竟隐隐有几分歇斯底里并着委屈。
伊禾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之处,可她仍然将头昂着望向别处,不再言语。
吴忧听罢,如五雷轰顶一般怔在原处,顷刻间眼泪夺眶而出,一年以来,她自认处处忍着让着,伏小做低,这是她该做的,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伊禾,遂面上发红,似要将头埋进尘埃里,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响。
今日适逢江子羿领着江疾去找伊束商讨要务,江疾少有不用当值,不免肆意妄为,在宫内施展轻功,早已将江子羿甩在身后,他并未窥见事态全貌,只是方才伊禾骂人那一幕他尽收眼底。
不由得自心底生出一阵恶寒,他从前不喜伊禾,只因她父亲是伊尹,她受了迁怒,如今不喜她,是因她趾高气昂,没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