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大军僵持不下,江子羿被平意拖着进了角楼躲避,而后又令将士推出火炮,投掷城下。
中山国位于蜀地,多在山地练兵,长处在于伏击,并不善与敌军硬碰硬,更不消说此刻与北方铁骑交手,绕是人数众多,一时半会也是僵持不下。眼见着此行人数,因今日攻城,十亭已快折损三亭,吴琮当机立断,下令鸣金收兵。
江子羿躲在角楼中,听着外间逐渐消散的嘶喊声,不由得心中疑惑,遂吩咐温准出去探查,不多时就就听到了吴军退兵的消息。
回到中军行辕后,江子羿先是立在與图前发呆,而后又是拿着笔墨算筹,在帐中待了一个午后,直到傍晚时分,方才昭平意与景灏入内商议要事。
对于景灏,江子羿有些心结,只因他先事江沛,后事伊尹,而他自己身有将帅之才,却一直屈于武威将军之职,只得四品,连江子羿都想问问他,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吗?
此行出征带他做了副将,本就有意提携,可越到紧要关头,江子羿越怕行差踏错,往后自己在军中压不住他,是故事事拖延,等到延误了两三个军机,方才醒悟过来。
好在景灏为人还算忠实,并未将此事上报,才保得他的颜面。
此刻他传平意与景灏前来,就是算准了吴军粮草只够明日,今日攻城不破,必定要连夜撤军,或是极速催促后方供给粮草。
他们若想在往后的交战中取得先机,便要事先将他们后方粮草补给线路斩断,等吴琮忙于应付,再乘胜追击夺回丢失的城池。
想到此处,江子羿下定决心,今夜定要让夏城燃起满天红光,再将吴琮大军困于江城,令他们断粮自绝,毕竟他们也没有太多的余粮供给俘虏。
只听得景灏抱拳,问道,“不知公子要让末将兵分哪路?”
江子羿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灏听令,携一千轻骑连夜出城,穿过乌峡,直捣吴军屯粮之地。”
此话乍一听,令人热血沸腾,可当景灏细细想来,便觉不妥,遂疑惑道:“末将只带一千人马,若是吴琮领人反扑,末将该当如何?”若非知道江子羿一贯赤诚,否则就让他带着这么点人马去捣敌军重地,他实在有理由怀疑这是谋杀。
平意立在一旁嗳了一声,立刻上前对他笑道,“将军不必忧虑,若非公子有十成的把握吴琮不会反扑,是绝不会让将军前去冒险的。”算是安慰了他两分。
可景灏仍然不安,又道,“公子可知吴琮自弱冠之年领兵,交战策略一向是先断敌军粮草,再倾巢而出攻打大营,如此行事,他的屯粮之地,怎能不派大军把守?”
“果真如此?”景灏这话倒是一语中的,让江子羿有些愣住,他自启程来晋阳之时,就沿路听了不少吴琮领兵打仗之事,只道他每战都打得漂亮,却从未发现其中关窍,如今听景灏一说,他便解开了多日困惑。
遂忍不住拉起景灏的手,连连拍道:“景将军真是好将军呐!”
“末将请公子三思。”景灏粗沥惯了,不知如何承他的夸奖,只能拱手行礼以示尊重。
正在这时,温准探报归来,一入帐中便单膝跪地,道:“回公子的话,吴军趁着夜色,正人衔枚马裹蹄退出江城。”
这个消息于江子羿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既然吴琮已悄悄撤军,那景灏便可携大军前去他必经之道,截他后路,而自己只需要领着平意,连夜前往江城,接管江城。
待三人商议一通,便兵分两路而去,江子羿与平意带四万士兵前往江城,而景灏则领三万人奔赴夏城,在途中设下埋伏,截吴琮败军。
月明星稀,众人就着火把与月光赶路,未及天明之时,江子羿大至江城城外,只见城门洞开,城中一片死寂,无半分人烟。
平意还算谨慎,先派前锋单骑入城查探,见吴军丢盔弃甲,营地乱作一团,这才出城相报。江子羿料事已至此,进城一探也是无妨,便与平意一道,领着士兵进入城门。
哪知,刚入瓮城,一阵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浓密的硝石味道,呛得江子羿头昏眼花,大军仍在行进,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蜀地每到夏秋之际,便会刮起南风,此时城中无人,吴军若是站在上风口放上一把火,便能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好个吴琮,好一条毒计。
平意见他神色有异,连忙低声询问,“公子可有不妥?”毕竟方才他咳得着实吓人。
江子羿见他还未察觉,便道:“吩咐下去,城中有诈,停止前进,迅速退到城外。”话音甫落,就听瓮城楼上传来号令,“放箭!”
一簇簇火箭倾斜而下,直奔中北军队射去,江子羿连忙勒马回身,只见平意已与敌军打在一处,不知去向,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火箭落到房顶,顷刻间便点燃屋顶,南风一吹,火势燎原,他们已置身一片火海。
滚滚热浪之中,只见得平意策马而来,一应将士均立起手中特质的防火草盾以江子羿为中心靠拢,将他紧紧守在其中,使其不受伤害。
“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平意脸上尽是汗水血水,灰头土脸,他已杀红了眼,只等江子羿一声令下,他便要带着将士冲锋。
江子羿深恨自己不谙兵法,才致大军遭此大难,此刻他只能稳住心神,不自乱阵脚,遂对平意吩咐道:“火势已起,你率军突围罢!”
平意是个猛将,听罢立刻翻身上马,用手中长枪指挥众人,零碎的摆出一道孙膑的步兵方阵,把江子羿护在里面,而自己则前去开路。
吴琮见他勇猛,下令众人对他重点照顾,而有平意开路后,步兵阵型才算得物尽其用,竟奇迹般的开出一条道来,让江子羿安然无恙的出了城。吴琮立在城门,见江子羿身骑白马,遂挽长弓,径直瞄准他的身影。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吴琮骑射功夫甚好,一向能够百步穿杨,原本瞄准了江子羿要害,却被平意发现,一声暴喝:“吴琮贼子!”吓得他脱手而去,箭矢一歪,插进江子羿后腰。只见得江子羿身子一僵,就从马上昏倒在地。
吴琮本想再补上一箭,置他于死地,可却无奈,平意策马而去,已出他射程之外。只得任他们逃去。
江子羿自马上扑倒在地,摔了个灰头土脸,他腰上的箭伤钻心的疼着,让他忍不住以指抓地。平意将他扶起,心中恐惧万分,连忙高声唤道:“公子!公子!”似有哭腔,他不知道,若是江子羿折了,他该如何向皇帝交代。
“别怕。”江子羿紧紧抓着他的小臂,又道:“你即刻领人失声痛哭。”话音未落,平意就痛哭起来,边哭边将他扶起,“公子!你醒醒!公子!”士兵不明所以,也跟着痛哭起来,吴琮立在城墙上听得,立刻下令,乘胜追击。
平意把江子羿扶在马上,用长-枪猛抽一下,马疾驰而去,抖得江子羿几要送命,只见城中吴军蜂拥而出,皆高声叫道:“取江子羿项上人头,赏万金!”
“取江子羿项上人头,赏万金!”
江子羿听着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喊,也顾不得腰上疼痛和此时狼狈,只是腹诽道,我真贵。
二人领着剩余兵马一路逃至一处天险,名曰一线天,两方皆是平直峭壁,陆上空间很是逼仄。
江子羿本有些昏昏欲睡,可见逃到此处身后两处皆无埋伏,忍不住从马上抬头,仰天长啸起来,让平意不明所以。
“公子因何发笑?”平意打马上前,询问。
“哈哈哈哈!”江子羿恍若忘记此时处境一般,笑得恍若晨曦,很是让人忘忧。只听他低吟半晌,笑道,“我笑吴琮无谋,浪得虚名。”语气很是平静,却为他添上几分狂妄。
若是吴琮无谋,咱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平意暗自腹诽着,又问:“这是为何?”他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当是大才,就如那筷子一般,要成双成对才好,若是不能凑到一块儿,就是与别的筷子放在一起,也是不影响使用的。
“你看啊。”江子羿挣扎着从马上起身,却被平意按住,只见他一手扶着马,一手指着两边,道:“吴军善打伏击,此处正是绝佳的埋伏之处,咱们逃到这里,却不见追兵,你说他不是无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