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自幼体弱,望太后体谅,饶了她吧。”江昭立时跪在地上,向伊束求情。话中带着几分恳求,伊束冷着脸不去瞧他,只道,都到了这样的关头,你就是叫我一声娘,又能如何?难道还会少块肉不成。
伊束气不过江昭与她离心,遂摆摆手,对四喜吩咐,“传各宫妃嫔前来高泉宫学学规矩。”
老话说“打人不打脸”,但伊束却是将打脸之事做到了极致。
江昭听着,心里越发害怕,可恨江子羿不在京中,没人能为他撑腰,他根基不稳,不能与伊束硬来,想到此处,他的眼泪已是夺眶而出。只听他哽咽着对伊束道:“请太后给元妃一点颜面,也给寡人一点颜面吧。”说着,他就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皇帝要颜面,可却不明白,颜面都是自己给自己的。”伊束久不见江昭与自己亲近,深恨吴忧让她们母子离心,此时更加愤怒,可一想到江昭如此求她,终究是心软了几分,摆手道:“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那本后便给你个恩典。”
这话是对着吴忧说的,“端着桌上那方砚台,去外边儿跪着吧,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伊束说完,就提步回了内殿。
四喜懂得眼色,知道太后今日是又气又恨,放不得水,遂将那方磨满墨水的砚台递到吴忧手中,打了个千,道:“元主子,请吧。”便将人领着往殿外引。
正是盛夏时节,骄阳似火,烤得地面发烫,空气中更是闷着滚滚热浪,江昭有些望而却步,吴忧却是英勇,接过砚台就向殿外走去,笔直的跪在日头底下,将砚台举过头顶,一言不发的望着殿中。
江昭见状,连忙跟去,陪她在太阳下站着。四喜担心江昭过了热气,连忙回到内殿将此事禀报太后,却只见伊束背对着众人摆摆手,叫不必理会。
待到各宫宫人妃嫔前来,只见二人一跪一站在烈日下,一言不发,待了足有一个半时辰。
江昭打小委屈受的多,可却不曾如此被一堆下人围观着窃窃私语,只觉难以忍受,便立在日光里无声的流着泪。吴忧却是举的手酸,不知不觉间墨汁流了从头顶流了满面,满身。
只见她身子方才晃了一下,江昭就立刻蹲身在她跟前,将她扶住,眼里蓄着眼泪,劝慰道:“我陪你去向太后请罪好不好?”看着吴忧如此受罪,他心里一阵刺痛,很不是滋味。
吴忧早已头昏眼花,嘴唇发白,此刻是心中吊着一口气,强撑着身子跪在地上,一看到江昭,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妾身为了皇上,没有错。”她倔强的摇摇头,把江昭推开,又直起身子跪在地上。
“好。”江昭退后,连连点头,“我陪你,你要跪多久我都陪你。”说完,他就又退回吴忧身后。
直到日暮时分,伊束从午睡中醒来,人还未清醒,就听殿外传来一阵哭声,随着晚风飘得很远,伊束起身,很是疑惑,“他们还没走?”方才她午休,就是要江昭带着吴忧赶紧走。
之桃进门,将端着的白桃乌龙茶放在桌上,上前把伊束扶起,这才开口:“回太后的话,咱们主子爷陪元妃娘娘晒了一下午,没您开口,他们哪儿敢走啊。”似也有为他们鸣不平的意思。
伊束听罢,叹了口气,接过茶水漱了漱口,道:“本后不是说了,知错了就走。”大有为自己开脱之意。
“您是说过这话。”之桃说着,瞧了瞧窗外,吴忧满脸的墨汁,已经渗进衣服里,很是凄惨,“一个时辰前,皇上还劝元妃娘娘来向您请罪呢。”还有一句,可她不肯,没有说出口,但伊束已然意会。
“那她又在哭什么?”
之桃方才正愁不知道怎么向伊束说这事,好在她自己问到了,这便说给她听,“元妃娘娘端着您的砚台,淋了一头的墨,这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这么多宫人妃嫔都在一旁瞧着呢,可不就哭了吗。”
这理由直让伊束哭笑不得,她只道这吴忧不畏死也要顶撞她,却为淋墨而哭,也是怪人一个。遂起身凑到窗边,透过窗棱瞧了瞧殿外的两人,都哭丧着脸,却让她心里羡慕万分,酸涩万分。
不知不觉,伊束竟瞧得有些痴了,她多想在自己犯错的时候,江子羿也这般坚定的站在她身后不会走开啊!
又过一弹指的功夫,伊束埋下头,对四喜吩咐道:“让他们回去吧。”
“是。”四喜应声,见太后情绪低落,便立在一旁等着,等着她再吩咐,果不其然,伊束又道:“本后殿里还有几块陆葵送来的胰子皂,送去给元妃沐浴用吧。”那批阅奏折的墨汁都是上好的矿物做的,能久不褪色,她今日回去不好好沐浴一番,是见不得人了。
伊束想着,又不动声色的退回内殿。
她坐在暮色里,望着天边形态各异的彤云,透过夕阳逐渐消散的余晖,她又想起了江子羿。
作者有话要说:秋千花圃葡萄架,先生肥狗胖丫头。
就是这一对了。
☆、将计就计
此刻晋阳云浮城外, 敌军联军将领正领军破口大骂,意欲平意出城迎敌。一月前两场大战,把江子羿带来的人马折了三四成,直到前几日, 方才赢了一场, 快马传报回去, 意欲稳住朝中人心。
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此时将伊尹大军调来, 而折损自己的士气。是故,他只能与平意合谋, 稳打稳算的步步出击。
好在临走前伊束判断的不错, 晋阳城中的游行皆不成气候,一应行动皆是做给国府看的,巴望着国府出钱出粮兼出明年的稻种, 免他们徭役赋税之苦, 看来是晋阳安稳, 让他们懒散惯了。
在大军到前几日, 流民懒汉们仍闹得欢腾,领着无知和惶恐的百姓走街串巷,四处打家劫舍, 让城中商人苦不堪言,只等大军一到,十之八九的富商就都收拾家当细软, 连夜弃城而去。
其中包括刘、柴、陈、赵这四大家族的主理人,算着日子,此刻他们该是到了中山国都城——锦官城。那里有山有水,土地肥沃, 兼之城中繁华不输京城,距云浮又近,倒是个好去处。
平意站上城楼,望着云浮城外山地平原上绵延不断的马队,和整军待发的敌军,立时怒上心头,一拳砸在坚实的城墙上,啐了一口,“呸!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不过一场战事,就让他们忘了晋阳是如何将他们养的腰缠万贯!”
江子羿立在一旁,嗳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商人逐利,这是天性,断不可如此看待他们。”他今日着一身月白长袍配银铠,背上赤金逍遥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倒有儒将的意思,看着极有气势。
“公子教训的是。”平意心情平复下来,立时拱手作揖,道:“此刻敌军正在叫骂,请公子示下,我们是否出城迎敌。”
江子羿接连几日闭门不出,平意这是前来请战,若不趁着前些天打了胜仗,士气高昂时出城迎敌,往后要赢恐怕不易。他和将士们,都已等候多时了。
“江小鸟!速速开城归降中山,本将保你性命无忧!”话音甫落,城下军中就爆出一阵哄笑。
原来,这叫骂之人是中山国皇帝的第三子吴琮,自幼长在军中,有勇有谋,乃是当世名将,生得也是玉树临风。
二人年龄相仿,性情却极为不同,江子羿端方,吴琮贵为皇胄,性格却很泼皮,向来嘴不饶人,江子羿与他对上,免不得要吃亏。
这不,江子羿出战第一日,就被他起了混名,唤做江小鸟,供军中士兵叫骂。
江子羿初听时被气得直翻白眼,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今日听罢,却生急智,立在城楼居高临下的望他,仰天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吴虫,你说是否?”
“放屁!”吴琮坐在马上,将手中长戟用力插在土里,又骂:“江小鸟,待本将击鼓三更,你再不打开城门,破城之后,云浮城男女老幼,全部斩尽杀绝,以祭军旗!”
说着,吴琮便抬手吩咐士兵击鼓,片刻后,江子羿也叫城楼上抬着牛角号的士兵也吹起了悠长喑哑的号声,两音相叠,很是悲怆却令士兵群情振奋。
不多时,吴琮一声令下,八万大军立刻攻城。
一座座云梯靠上高城,在吴军即将登顶之际,却从四边城墙,角楼飞出数万箭矢,形成阵阵箭雨,令人只能裹足不前,城下已推出巨大的战车辎重猛攻城门,门内却是数十人强抵着压力拒不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