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样的？会飞？”小家伙张开双臂做了个自认帅气的动作。
奥利弗咧开嘴绕到他身后，他将马修小小的身体举动空中，而后带着他向前走。后者眼里显然顿时洋溢起了星光。
“想象一下，马特。”他附在小家伙的耳旁用着温柔不过地语调压下嗓音，“张开翅膀，你的周围有云。与你为伴的是空中飞翔的小鸟。”
“如果我累了呢？”
“那你可以停下来歇歇。你可以飞到某棵树上，或是某个屋顶。”
“我会掉下来吗？”
“当然，飞行难免会遇到这种事。不过呢，”奥利弗用食指戳了戳小家伙绵绵软软的侧颊，“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拍拍屁股站起来。”
亚瑟在一旁瞩目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会时不时提醒奥利弗哪块地方应该改用新语才合适。奥利弗有时会给他敷衍了事地回应一句，大多数时间是陪着孩子玩他喜欢的飞行游戏。亚瑟的中指和白眼成为了奥利弗最常得到的奖励。
“愚蠢至极。”
“谢谢你的称赞。”
“你在和谁说话呢，大哥哥？”
奥利弗侧头看着歪着脑袋的小家伙抱着他的白熊不解地开口，他于是俯下了身。太多扰人心境的言语都被他抛在脑后，他只是将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面前这个小家伙绵绵软软的金发与话语上。“自言自语罢了，马特。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亚瑟在一旁自顾自地倒了一小杯胜利杜松子酒，他有些无聊了。甚至在心里开始猜测究竟是新语词典的编写先完成还是奥利弗先学会飞行。
十三.
阿尔弗雷德得知亚瑟蒸发了这个消息是在一个阳光还算好的午后。对于伦敦来说这样的天气不算太常见，多数时候伴有着厚厚的云层和时常探出脑袋的雨滴。这样一个日子中他与奥利弗躺在他们家的那张小床上，彼此赤裸着身体的同时奥利弗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前。他的手臂还搭在对方的腰上，奥利弗的声调一如既往，他从后者口中听到亚瑟这个名字的次数不算少，而他想这次大概会是最后一次。在新语词典第十册编写完成的时候，亚瑟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十四.
奥利弗忍不住像一个疯子一般笑出声。
“好的，好的。女士们和先生们，瞧瞧我们的好亚蒂——愚蠢至极。他毁了我的语言，同时对为新语做出了如此多的贡献——我敢保证新语词典第十册的大部分功劳都属于他。然而呢？他还是犯了思想罪。好好瞧瞧！他总是说我是疯子，瞧瞧他，再瞧瞧我们伟大的奥利弗先生。”奥利弗将双手分别置于身前与背后，俯身做了一个礼节性的动作，就差戴上一顶黑色小礼帽，“到底谁是疯子，哈哈。你们想想，世界上的人都是疯子，先生们，谁又会对疯子的言语感兴趣？彼得，波诺伏瓦，史蒂芬，他们都是——哦，你说没有那些人？也许我记错了，得了，反正称呼他们为同志准没错。”
阿尔弗雷德倚靠在墙边兴致缺缺地欣赏着他伟大的演讲，直到他尾音落下的时候才插了一句嘴。“但我不是。”
奥利弗又轻嗤了一声，他将脚步迈向阿尔弗雷德的方向，而后屈起食指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为什么，阿尔弗？我允许你告诉我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因为，”阿尔弗雷德歪了歪脑袋，“我爱老大哥。你说过的，这样的人绝对不是疯子。”
“那是在内党的眼里。”奥利弗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老大哥希望你有这种思想，所以他‘认为’你不是疯子。而且我以为你爱我，阿尔弗雷德。”
“对，我爱你。但我也爱老大哥。”阿尔弗雷德笑得没心没肺，他的笑容令奥利弗联想到还未长大的孩子，像是马修，“这样的话就有一个不是疯子的人爱着你，所以你也不会再是疯子，亲爱的奥利。”
奥利弗突然止住了他所有的言语，他甚至突兀地停下他手中任何的动作，反而目光中带有着惊异与太多不解地望向阿尔弗雷德的眼睛。而后者却只是故作无辜地摊开双手。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似乎想要确认刚才自己的那番言语中应该没有什么差错。奥利弗沉思了片刻，语调蓦然降低了许多，他低下脑袋，用令阿尔弗雷德足以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明天去飞行吧，阿尔弗。我觉得我要成功了。”
奥利弗回到家中后花了整整一晚上来思考阿尔弗雷德所说的话。没有了亚瑟共处的房间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不过他始终坚信那是错觉。他躺在那张平日里两人躺上去大小刚刚好的小床上，如今他拥有了翻身的权力。奥利弗在那张小床上辗转反侧，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关于邻家的小鬼，关于波诺伏瓦太太，关于阿尔弗雷德，关于亚瑟。冥冥中他似乎听到了很多人的话语，波诺伏瓦太太兴致高昂地对他说着老大哥的伟大之处，亚瑟的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对他进行无声地唾骂。邻家的小鬼天真无邪地对他说出思想警//察几个字，阿尔弗雷德呢。
阿尔弗雷德，他说，他爱奥利弗，他也爱老大哥。
奥利弗近乎是要将自己催眠一般不断地对自己说着同样一句话。他用低沉不过的嗓音对自己的大脑做着一遍又一遍的清晰。“我是不列颠，我会飞。我会成为不是疯子的疯子。”他这样对自己说，声音穿过空气传到属于他的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又或许是巨大的电幕之中，又或许是邻家小男孩的鼓膜内。老大哥在黑夜中咧开嘴露出一个笑，不宁静的夜晚在宁静中渐渐过去。
十五.
“你准备好了吗。”
隔天的上午，天气比四月曾经的某一天要来的闷热上太多。潮湿的水汽夹杂着数不清的尘灰朝着路人的面孔不受控制地扑去。奥利弗也与四月往常的工作日不同，他猫着身子，身后跟着的是体型高大而导致难以通过林荫小道的阿尔弗雷德。周遭满是吵吵嚷嚷的蚊虫与看上去油得发腻的枝条。没有人在看着你，除了老大哥。尽头是一块算不上太小的小土坡。奥利弗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7101。Flol，Thefreedom land of lunatic，疯子的自由之地。
奥利弗达到的时刻扶着7101的岩石壁喘着粗气，平日他一人来的体验倒是要比带着一位体重过人的小胖子来的轻松。阿尔弗雷德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尔后蹲下身子双手向后令奥利弗顺理成章地伏上他宽厚的背脊。达到顶端的时候他甩了甩手，动作轻缓地将背上的英国人（状语是曾经）放下了地面。脚掌隔着一双快穿破的牛皮鞋与7101的地面接触时奥利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熟悉不过的味道。还未与手掌凝为一体的颗粒随着大风被吹到老大哥的眼里。
“你准备好了吗。”阿尔弗雷德又问了一句。
“那么，女士们与先生们。”奥利弗清了清嗓子。
“这里只有先生。”阿尔弗雷德打趣地插了一句嘴。
奥利弗没有理睬对方的发言，开始进行他每一次飞行——这大概算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飞行前公式化的澎湃演讲。
“此刻，我们将要见证人类史上最为伟大的壮举——飞行。”他与阿尔弗雷德一同站在7101的最高处，阿尔弗雷德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扶住他的两侧腰侧。他甚至感受的到四月过去之后不怎么两块的大风，当中混杂着随时能令你的喉咙梗塞住的尘土。
“没错，是飞行。自由即是飞行。”阿尔弗雷德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禁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与他第一次在这里听见奥利弗说这句话的场景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阿尔弗雷德身处的位置与现在不同，他没法像现在这样将正在做这番演说的人揽入怀中，也无法像这样近距离地观察奥利弗白皙的脖颈上细细的绒毛。
“你们一定不会想到并没有拥有翅膀的人类将要怎样完成这个举动，那是你们的脑袋被杜松子酒的气息所麻痹了。”奥利弗总喜欢说这样带有强烈讽刺意味的话，这大概是旧时候别人所说的英式幽默，尽管阿尔弗雷德并不认为这究竟幽默在哪儿。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他觉得这样的奥利弗挺可爱的。
“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这是一句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孩子都能倒背如流的口号，他经常被贴在胜利大厦的墙壁上，与老大哥巨大的海报挂在一起，像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小情侣。比起这个，阿尔弗雷德比较期待接下来的语句。他将一只手伸进破破烂烂的裤子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