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敢想过要和秦牧云终老,这种事对赵羡词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但秦牧云真的很了解她,和离书意味着什么,赵羡词很清楚。
为什么写下那份和离书,就算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清楚明白秦牧云说的一字不差。
不管是因为她不舍得让秦牧云吃苦也罢,还是因为不愿意让秦牧云受连累也好,总归是万一遇到不幸时,她会想把秦牧云推开,不愿意让秦牧云和她一起承担。
赵羡词无力辩解。她还没有把秦牧云规划进自己的生活,在她对未来的期盼里,只有风和日丽时才有秦牧云的影子,而那些可能遇到的不幸和苦难里,只有她自己。
赵小姐习惯了独自承担,还不太会把这份压力让别人同自己一起分担。
这一刻,她甚至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假装秦牧云不曾来过,或许就能一如往常的不会感到恐慌无措。
但……赵康要成为秦御史赘婿这件事,已经在南省疯传开来。以至于,就连晚晴和雷守青都开始默默为赵羡词收拾东西。
这门亲事,因为秦知寒的首肯,就这么定了下来。她们二人,谁也没能去将实情告诉秦大人。
秦牧云虽然因为赵羡词的作为再次寒心,但也不愿因此为难她。
这门婚事,稀里糊涂应下就应下吧,不然此刻悔婚,就等于告诉那些看不惯赵羡词的人,赵康不仅没攀上高枝儿,还得罪了秦御史,如此一来,赵羡词的生意能不能做成且不说,小命能不能保住恐怕都要另说。因此,秦牧云并没有在这种情形下找秦大人悔婚。
至于赵羡词,屡次想找秦牧云赔不是,却屡屡止步。她知道症结不在自己是否道歉,而是那一纸和离书。可是和离书已经交到了秦大人手里,此刻,她已经没有决定权了。
秦牧云倒也没有刻意给她冷脸,只是整个人变得冷淡疏离许多,在外人面前还是维持着该有的礼仪。
赵羡词骑虎难下,一方面想往回缩,一方面又不愿意让秦牧云因此寒心。舍又舍不下,进又近不得。
这么一蹉跎,眼见着到了二月下旬,秦知寒已经准备好次日返程,迫不及待想回去见夫人。
而福隆楼正式开业后,入驻的商家因为赶上年关,位置又好,价格也公道,生意倒是比往年好上许多,甚至不大用赵羡词操心。但赵羡词还是将当年在百宝楼搞得那些活动做出册子,交给了何福,拜托他在自己离开这段时日,好好照看福隆楼。
因赵康乃赵自省私生子一事,在开张当日就传了开来,这些日子更是南省人尽皆知,何福为此待赵羡词颇亲厚,凡事没有不尽心的。
赵麒年和母亲季馥兰自然也有所耳闻。
但与这个消息同时传开的,还有赵康即将迎娶秦御史之女的事。
“赵康”此名,赵麒年不熟悉,但杨士显提起“赵贤”,赵麒年就吓了一跳。
别人不知道所谓的“赵贤”是谁,赵麒年还能不知道?
那可是他那个向来懂事守规矩的亲妹妹!
赵麒年不是没见过赵康,明明就是一个黑瘦的小子,怎么看也不像自己的妹妹!但倘若赵康又名赵贤,而且确实曾在两年前来过南省的话,显然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妹妹。
可是——可是,赵羡词不是入宫当了伴读女官吗?
赵麒年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妹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看赵康的做派,除了有点娘娘腔以外,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谁家女儿能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更何况,还得到了秦御史首肯,要娶御史之女!
这个人,一定不可能是赵羡词。赵麒年心想,但一定和妹妹有关系。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赵康为什么要败坏自己父亲的名声,声称赵自省的私生子?这对赵康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想来争夺家产吗?
想到这一点时,赵麒年就有点慌。自己还把南润粮庄卖给了他,又把两家典当铺和一家成衣铺搬进了福隆楼,这个赵康会不会坑自己?
赵麒年拿不定主意,可是契约又与赵康签好了。原本他是可以毁约的,但现在赵康攀上了秦家,赵麒年也不敢轻易反悔,于是去问母亲所谓私生子的事。
谁料季馥兰态度极冷淡,像讲一个陌生人一样对儿子说,“你父亲本就是个风流的,在外面留种有什么稀罕的,今儿冒出一个赵康,说不定以后还会冒出更多赵康,你且安心,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这些贱种入赵家祠堂,他们就别想拿走咱们家一根毫毛。”
按规矩说是这样,非本族族谱之人,是不被承认的,不管身份如何,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继承家产的资格。除非赵家没人了,只剩下赵康一个独苗。
在季馥兰看来,她的儿子赵麒年身康体健,又蒙朝廷庇佑,挂职户部,虽说闲散,但也是官家上族,和普通平民商人有着天生的高下之别。她父亲又是当今帝师季青林,虽说赵家远离京中,但也是真真的权贵之家,若非赵自省身份低微,她季馥兰何愁不能像姐姐一样,做像周府那等贵门豪族之家的当家主母。
季馥兰以为,赵家之所以能够在南省有如此势力,还不是因为赵自省攀了高枝,娶了自己,才与京中权贵有姻亲,站稳脚跟!只要季家不倒,周家不倒,她季馥兰还活着,赵麒年就依旧能在南省横着走。想她季馥兰怎么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若非父亲执意将自己许配给毫无根基的赵自省,何至于落魄成如今这幅模样?
至于什么私生子,不过是坐实了季馥兰对丈夫的猜测而已,她并不以为意。
只是季馥兰也听说了那赵康攀上秦家的事,背着赵麒年时就和婆子冷笑,说和当年的赵自省一个德行!
赵夫人以为,当年赵自省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得到季青林青眼,才能从此拔地飞升平步青云,从一介布衣一跃成为南省首富。如今这赵康,就攀上根深叶茂的秦家,日后只怕也不可限量。
因此,季馥兰劝儿子,“你不要与他为难。既然与你有点血亲,倒不妨你私下认了他这个兄弟,但不要到明面上说,日后他飞黄腾达也或许能带带你,但若出了纰漏,你断不要说与他相熟。”
赵麒年听得很烦,母亲一向如此教他,从小教到大,难道自己都这么大了,这些小事还不懂?就胡乱敷衍着罢了。但赵麒年自有一番理会,仍是对赵康放心不下,就想着亲自去见见他。
谁知道赵府门口有秦知寒的护卫肃立在侧,因有着上次被秦牧云的护卫胖揍一事,赵麒年没敢上前,连拜帖都没敢递。时间一久,他就有点不耐烦,觉得自己没必要巴巴去找这个赵康。左右福隆楼就在南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什么时候在福隆楼逮到他再说。
可赵羡词因为秦牧云的事,没有心思亲自去店里跑,就将何福请到府上,详谈一番嘱托罢,准备收拾东西去扬城了。
第91章 091
可越是临近出发日期,赵羡词越是坐立难安。
她本意自然不是利用和秦牧云的婚姻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 但这门婚事却显而易见能为平民身份的赵康带来无限好处。这很难不扭曲了两人的关系, 别人的误解倒也没什么, 关于她的传言那么多, 不差这一条,关键是秦牧云怎么看。
可如今秦牧云一副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姿态, 还说什么“不如不要开始”——那样的话,让赵小姐辗转反侧,连着好几夜没能睡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抚不平按不下。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如果这样都不终止这门亲事, 显然她和秦牧云的这桩婚姻就要完全变了味道。
赵羡词十分苦恼。她自是无比珍视这个人,就算不能相守到老, 也不愿意因此与秦小姐心生隔阂,她从没有像在意秦牧云那样在意过别人。
可秦大人威严当前, 赵羡词几次三番都没敢去说。
直到出发前夜。
秦牧云不是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就是与莫晓星一起习武,赵羡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上前。就只好将想说的三两句话写在纸上, 托福莘抽空交给她。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福莘早已默认赵康是她家姑爷,这两日觉出两人不对劲,也有心帮一把,于是郑重应下, 只等秦牧云习武罢沐浴完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