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弦一生,无父无母,不跪天地,只跪过师父,此时却跪在沈乡面前,伏在地上轻轻地磕了一个头。
陆剑离心里又是一痛,只觉得这一幕既是刺眼,又是熟悉,然而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何时见过有人这般执拗地跪在地上求人。
不,不能让他再这样……
不想看见他又是这样!
陆剑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痛得厉害,他突然一把拽住了秦弦的手,将他直接从地上拉起了起来,半是护着半是抱着,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沈乡。
“救他。我不管活人死人,你必须救,我陆剑离倾尽所有来请你救他!”
沈乡被这一出出惊得瞠目结舌,也冷了脸,破口大骂。
“陆剑离,你也不看看,那是个死人!你让我救一个死人?就怕你的那点家当还撑不起我的名声!”
“那便再加上我的家当吧。”唐谨突然出声说道,声音飘忽,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一心修行端正严谨的唐家堡少主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陆剑离深深地看了唐谨一眼,冲着他点了点头,一旁的沈乡脸色瞬间无比难看,无论是陆剑离还是唐谨都是他多年的至交,能让他们二人同时求自己,自己本不该拒绝,可他就算是神医,又有什么本事能救活一个死人?
沈乡阴着脸看着那尸傀,一声不出,就在这时,秦弦从身上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他,沈乡一见,顿时惊得又是一跳,差点从地上窜起来。
“九幽锁魂石?这东西怎么还存在!”
陆剑离今日被秦弦已经震惊的有些麻木了,他盯着那黑漆漆泛着紫黑色幽光的石头,虽然知道那是幽冥之地的邪物,为正道所不容,然而却无比的平静,就连一旁的唐谨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还有……一丝残魂,用这个……保他命。”
秦弦艰难地说道,嗓音嘶哑,几乎要沁出血来,又让陆剑离万分心疼。
“别说话了,你嗓子都什么样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
秦弦似乎已经坚持到极限了,身体摇摇欲坠,被陆剑离几乎是整个抱在了怀里,却依然咬着牙死死撑着,脸上的血泪已经干涸,只留下两道刺眼的痕迹。
“帮我……查,求……你。”
陆剑离叹了口气,干脆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这一抱才感觉到这人竟然比初见的时候又轻了不少,本来修长的身体此时意外的单薄,让他心里紧紧地揪了起来。
“放心,我帮你。”陆剑离第一次正了颜色,几乎是发誓一般许出了诺言。
“别担心,我在呢,你累了,现在需要休息。”
秦弦怔怔地由着他抱着,听着陆剑离的声音,不知为何自己心里也有些发酸,十年了,他一个人将所有的一切背负起来,没人记得他,记得他的人也盼着他死,今日见了洛天河,心神大震,听到了这流氓的话竟然也真的有了一种疲惫的感觉。
身边温暖的感觉让他昏昏沉沉地又想起当年与小柯初遇之时,自己在洞穴之内,也是这般寒冷疲惫,那时是小柯在身边陪伴着自己,如今,自己已经是面目全非,竟然还有一人愿意这样陪着自己。
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陆剑离的话让秦弦终于放下了一点心,秦弦就那样安静地靠在陆剑离怀里睡了过去,面色苍白,眉头还皱着,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黑柳林内那个洞穴之内。
第13章
“你个不要脸的,因为贪图美色一口答应下来,为何还要拽着我!”
沈乡见秦弦睡着了,这才低声骂道,脸上满是不愉,他看着手中的九幽锁魂石,又是一阵无言。
的确,若是残魂未散,有这东西,可能还真的有一线生机,只不过,这玩意可不太好用啊。
“我不想再看见他对着任何人下跪。他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算我求你。”陆剑离难得的换上了正经的模样,让沈乡格外的不适应。
“我试试吧,难度太大,我得带那玩意离开,回到我自己的地方研究。先说好,别抱有什么希望,那玩意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乡朝着洛天河扬了扬下巴,皱了皱鼻子。
“他不会突然暴起伤人吧?”
说完,沈乡不远不近地绕着洛天河打量,陆剑离本来就不轻易求人,此时见他如此不给面子,驴脾气又上来了,一脚踹在了沈乡屁股上,直接将这人踹到了洛天河怀里。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乡大惊,他修为本就不高,被陆剑离一踹,嗷地一声踉跄了几步,直接撞进了洛天河怀里,砰地一下撞到了鼻子,顿时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陆剑离!你个贱人!他要是把我弄死了,谁给你救人!”
沈乡气得七窍生烟,一抬头,却看见洛天河那空洞麻木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没有一丝情感,却也没动手,他心里一颤,顿时怒气冲冲回过头骂道。
陆剑离冷冷一笑,露出一排森森的小白牙。
“如果你被他宰了,那正好,我也算和我家这位有了一个交代。你若是救不了这人,那就去西街给自己定两块质量好点的棺材板吧!我见他生的也算不错,把你俩埋一块,就当是给他定个阴婚!我也有个说法!”
沈乡瞪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愤愤地拽着洛天河就往外走,洛天河竟也听话,由着他拖拽,没有一丝反抗,他一路走一路嘟囔,似乎是抱怨陆剑离越来越没人性了。
他与洛天河两个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陆剑离的视野中,随后陆剑离一歪头,看着始终沉默在一旁的唐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我带他先回去。此地之事……”
“这个尸傀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但是白河湾一事我会上报,并继续追查,若是有事,你可来青梅居来找我。”唐谨淡淡说道。
陆剑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乖。”
唐谨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抬了抬头,发现随着沈乡带着洛天河离开,笼罩在白河湾上的那层尸气也渐渐散去,隐隐地已经可以看到村口。
他心知此地恐怕难以再查出点什么了,索性也想回去休养几天,便朝着陆剑离道了别,一个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见那几个碍事的都走了,陆剑离这才低下头细细地端详着秦弦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轻轻笑了笑。
“按理说这个时候我应该占点便宜,可我一定上辈子是欠过你的,竟然还有点下不去手。”
说完,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秦弦冰凉的额头。
“下不去手,就下嘴吧。因为你我欠了那俩人好大一个人情,可我的人情你也欠下了,这回你可以慢慢还了……”
陆剑离抱着秦弦回到了金风玉露阁,而秦弦自从离开了白河湾后就开始发高烧,一直昏睡不醒,沈乡被他逼着回去研究半死不活的洛天河了,所以陆剑离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知道秦弦这不是病了,修行之人,哪那么容易病,他发烧是因为身体透支过度,再加上血蚀的影响,普通的汤药根本无效,所以就只能给他喂了一些温补修复的丹药,一点点调养着身体。
秦弦始终昏昏沉沉地睡着,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多以前的旧人,梦见了小柯,梦见了太华仙府,梦见了他们曾经度过的美好岁月。
那时候,他将小柯领回来不久,便让他随着普通弟子一起在太华修行上课,只不过,与他之间没有任何名分,因此,还受到了不少弟子的质疑。
秦弦甚至记得,在陆柯上课的第一天就和人发生了争执,原因却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那日,秦弦在戒律院中刚刚处罚了几个修行不专心的弟子,后脚还没离开戒律院的大门,便感觉有一个人横冲直撞地冲到了自己怀里,也许是真的有缘,秦弦纵然不低头看也能猜出是谁敢这么大胆子往他怀里扑。
“怎么了?”秦弦垂眸问道,声音冷冷淡淡的,仿佛没有一点感情。
“没怎么……就是想哥哥了。”陆柯在太华山已经住了一阵子,他本就聪明,不过几日的功夫,在秦弦的教导下便已经能够正常说话了,只不过平日里除了会对秦弦亲近一些,对其他人还是有些抗拒。
秦弦眉梢动了动,见他始终垂着头,闷闷地说话,始终不肯抬脸,心思一动,一只手伸出,直接掐住了陆柯的小脸,没有伤到他,却逼着他不得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