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冉得意至极的看着裴行韫,“待过些时日,郑先生将瀛洲上下全部治得服服帖帖安稳了,我带你去瀛洲游玩。”
裴行韫神情几经变换,一切简直都荒谬透顶。她闭了比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极力镇定下来,问道:“裴半城怎么会来江州任刺史?你先前拒绝了与裴家的亲事,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要是我没有拒绝与裴家的亲事,裴半城也来不了江州,谁愿意放一个与我一条心的刺史来江州?一旦瀛洲安稳下来,许多人又该盯着了。”闵冉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他们尽想些好事,也不考虑一下吃下去会不会烫到嘴。裴半城不是念着瀛洲么,我打算干脆将瀛洲并入江州,也让他这个刺史做得更大一些。”
裴行韫心中思虑再三,她抬起头看着闵冉,说道:“大都督,我想起了一些事,不愿意再瞒着你。”
闵冉不解的看着她,随后眼睛微眯,“难道你想起了你以前订过亲?”
裴行韫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闵冉,难道他只觉得这些才是要事么?不过这倒让她心中松快了一些,她四下打量,见小径两旁都是些花草树木,四下静谧。
“这周围都布满了我的亲兵守卫,你尽管放心。”闵冉瞧见她顾虑重重,神情也严肃了下来。
裴行韫咬了咬嘴唇,想到前世今生太过震撼,许多事都无法诉诸于口,她将进府时的话拣重点的说了,眼眸里渐渐蓄满了泪,哽咽着说道:“昨日见到了秦媛,许是那些茶的原因,昨晚我一直没有睡好,迷迷糊糊梦到了一些事,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醒来之后却发现我记起了一些事。”
闵冉想着她前后的态度,心中渐渐有了些眉目,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不错眼的看着她,听着她说道:“我才是裴九娘。”
纵然是有些准备,裴行韫的这句话还是像道惊雷砸在了闵冉头上,想到她这般的娇养小娘子,遇到乱军又一路逃亡,吃了多少的苦,得有多走运才活得下来,这些他简直不敢去想,一想就心揪着疼。
可缘分真是奇妙,她居然进了自己的大都督府里,做了最粗使的丫环,想起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怪不得自己当时觉得她与众不同,自己的眼光还真是好,就算她被灰尘扑了面,还是一眼就相中了她。
这次去瀛洲时也有世家将美人送到他面前来,只不过那些胭脂俗粉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原来他早已拥有了真正的瀛洲明珠。
闵冉一边窃喜,一边又想起了她的真正身份,他先前还在诋毁裴半城,又占了她家的宅子,与她阿爹算又是敌对的双方,只觉得嘴里苦不堪言,他嘴唇动了动,半晌后勉力说道:“阿韫,你不要与我生气,我拒了与裴九娘的亲事,可我不知道你就是裴九娘。”
裴行韫又笑了起来,他原来只是这般在意与自己在一起么?“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我明明在这里,裴家又有了新的裴九娘。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谁?可我明明记得那么多事,记得在裴家的每一个人,记得在裴家阿爹住的主院里,有颗大大的桂花树,小时候我调皮,用小刀在树干上刻了裴九二字。阿娘院子那道紫藤花墙还在么?”
眼泪终是从她眼角滑落,“他们是不要我了吧,不然不会从未有人来找过我,而在世人面前,裴九娘仍旧好好的活着。”
闵冉从未见过裴行韫这般悲伤,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她的泪水浸湿,也一并痛了起来,心疼的抬手去拭她脸上的泪水,嘴里喃喃安慰着她:“阿韫,你别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他们不要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紧张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急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回到裴家去?”
裴行韫轻轻摇摇头,“我怎么回去呢?裴家已经有了裴九娘。要是裴家认回了我,在江州也有见过我的人,他们瞒不过去,京城里面的人也见过现在的裴九娘,只要上下一联系起来,就知道裴家在撒谎。我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让阿爹要这般做。”
闵冉也想不明白,除非现在的裴九娘对裴半城来说太过重要,想利用她做一些什么事。他想了想说道:“你别急,回到江州我会去见你阿爹,到时候我先探探他的口风。”
“嗯。”裴行韫也没有头绪,任由他牵着手踩着石阶慢慢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她的双腿每挪动一下就不断颤抖,放开她的手蹭一下跳下石阶,在她面前弯下腰,说道:“上来,我背你下山。”
“还是抬软轿过来吧。”裴行韫去推他,有些羞赧起来,“这么多人瞧着,你背我下去没得累着你。”
“谁敢说什么?快上来,你对我来说跟片羽毛一样,哪能累着我?”闵冉想到她软软的身子覆在他背上,就激动得心砰砰直跳,“快爬上来,你不动我动了啊。”
裴行韫瞧着闵冉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只得顺着他爬上了他的背,被他在背上颠了颠,吓得她赶紧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急道:“你小心些啊。”
闵冉被软玉温香扑满背,背上异样的触感让他浑身像是有虫蚁在爬痒痒的,他眼神迷醉,只觉得自己的腿也快软了脚步不稳起来。
裴行韫瞧着一道道的石阶,被他的歪歪扭扭更吓得花容失色,捶打着他的背说道:“你放我下来,这样我们两个人都摔个鼻青脸肿。”
闵冉哪里肯放过她,定了定神稳住了步子,柔声安慰她,“阿韫别怕,我不会摔着你的。”
裴行韫见他终于站稳了,才松了口气,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耳后,让他的耳根红了大片。
“阿韫。”他轻声叫道。
“在。”裴行韫回答着他。
“我真想回去就与你成亲入洞房。”闵冉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裴行韫气得又想锤他,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嘴不搭理他。耳畔听着他浓重的呼吸,心也莫名其妙的跟着跳得飞快,脸颊渐渐通红起来。
周围的随行下人皆垂着头不敢直视,路径两旁莺飞草长,春风暖意扑面,裴行韫明明觉得这条上山的路很长,却转瞬间就到了山底,从他背上爬下来,见到他不情不愿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转开了头第一次不敢去看他。
马车早就备好,裴行韫提着裙子疾步往车边走去,闵冉愣了一瞬,瞧见她脸颊的红晕,心里泛起阵阵甜蜜,嘴角上翘偷笑起来,原来她也跟自己一样会害羞么,想到这里他倒光棍了起来,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跟了过去,唉,小娘子脸皮薄,他得再去安慰安稳她。
“蘼芜姐姐。”小蓝突然指着护卫圈外一道单薄瘦弱的人影喊了起来,嘴里喃喃说道:“她在这里做什么?”
蘼芜?裴行韫一震,蘼芜这个名字还是她亲取的,是她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丫鬟,难道她还在人世么?
“娘子,蘼芜姐姐就是我说的在大杂院里帮过我的姐姐,娘子我想去看看她。”
小蓝神情充满了担忧,祈求的看着裴行韫,“她走路的样子好像腿瘸了,肯定遇上了什么事。”
裴行韫点了点头,小蓝马上欣喜的又大叫了一声,只见一个粗布衣衫,上面不定摞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娘子,一双明亮的双眼疑惑的看了过来,随即她似乎瞧见了什么,跌跌撞撞奔过来,流泪满面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痛哭失声。
“九娘,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蘼芜双腿一软噗通跪地,“都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你啊。”
裴行韫被蘼芜哭得心也跟着酸楚起来,怜惜的看着这个算得上是多年未见的丫鬟。
一道长长的刀疤横穿过她的左脸颊,要是再过去一分只怕是左眼也会遭了殃。她与自己一般年纪,以前也算长得娇俏可人,可现在她露在外面的手皲裂不成形,嘴唇干裂冒着血珠,头发乱蓬蓬的枯燥发黄。
只怕她吃的苦比自己还要多得多,裴行韫强忍住泪意,弯腰亲将她扶起来,微笑着说道:“还活着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车上说。”
裴行韫拉过闵冉,低声说道:“我找到了自己以前的贴身丫鬟,想问问她当时的情形,你去坐别的马车吧。”
闵冉脖子一梗,“不行,我就要与你在一起,你的丫鬟我忍一忍就好,再说你们说的事,难道你还想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