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观察几日,发现碧云居事物渐渐把持在周嬷嬷手上,祝妤君与琉璃院往来也愈发频繁,果真沉不住气了……
……
这日祝妤君醒来,茜草主动上前伺候梳妆更衣。
“小姐,奴婢替您擦玉露膏。”茜草从妆奁里取出一只小巧的莲花纹银烧蓝圆匣,念叨道:“昨儿庄子送来新鲜嫩笋,老太太知道小姐喜欢尝鲜的,令厨房用鲥鱼煲汤闷笋,还将银鱼剔骨研成鱼泥填笋,午时唤小姐过去一道用午饭。”
鲥鱼、银鱼皆是难得的河鲜,祝妤君笑道:“伯祖母费心了。”
“老太太疼小姐,旁的人羡慕不来。”茜草说着打开烧蓝匣子,飘出淡雅的香味儿。
祝妤君敏锐地察觉到香味中有一缕青涩,瞥了眼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吧。”
茜草眼看着祝妤君从匣子里仔细地挖出一点,再匀匀涂抹到面上,心头登时畅快。
祝妤君合上圆匣,询问茜草,“我房里还剩几匣未开的玉露膏?”
“回小姐话,剩三匣。”
“用着倒是好东西。”祝妤君手指轻抚过盒子上的莲花纹。
茜草瘪了下嘴,香膏子当然是好东西,据说合膏用的露水都讲究时辰,绥陵县拢共没几匣,大半被她小姐买来,也就老太太舍得小姐乱花钱。
“我一人用不完,放着浪费了,都拿出来吧,平日三姐、四姐、五姐常照顾我,一人送一匣正好。”祝妤君大方地说道。
茜草一愣,六小姐素来小气,竟肯将玉露膏送人?
见小姐面带嫌弃地放下圆匣,茜草明白了,小姐一定是听到别的抹脸好玩意,瞧不上玉露膏了。
“还不快去。”
听见催促,茜草赶忙从箱笼里拿出裹着红绸的烧蓝圆匣,解开红绸,一匣匣地摆在祝妤君跟前。
“小姐,玉露膏是稀罕玩意,您送三小姐和五小姐也罢,为何要送四小姐?她又不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茜草盯着玉露膏咽口水,十四、五岁的年纪,哪个不爱美,茜草祈祷小姐打消送玉露膏给四小姐的念头,然后再赏赐给她。
祝妤君冷笑道:“你好像忘了,我也不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
四小姐是庶出二老爷的女儿,她是老太爷胞弟的孙女。
茜草一愣,咬住嘴唇不敢再多话,小眼神不住地往祝妤君脸颊上飘。
用过早饭,祝妤君坐回铜镜前摆弄了一会玉露膏,吩咐茜草,“你替我跑跑腿,将玉露膏送给各房小姐。”
说完祝妤君要撂手,想了想又道:“罢,左右闲着无事,我也去吧。”
茜草答应下,转身去取祝妤君的披风,祝妤君通过铜镜观察身后动静,随手打开一匣玉露膏,又拿过放在一旁合口脂的白桃花细粉,取少许桃花粉洒入玉露膏中,桃花粉与玉露膏颜色相近,桃花粉又细腻,很快融了进去。
待祝妤君将玉露膏摆回原处,茜草才慢腾腾地取来披风。
玉露膏放进小竹篮,由茜草提着,一处院子一处院子地送过去,最后到桂兰院。
五小姐祝妤婷挑高眉毛,不屑地接过玉露膏,“这时节已经不流行玉露膏了,玉容斋新出一款玉凝霜,用着滋润清爽,至于玉露膏只配搓手。”
祝妤君颌首认同,“五姐说的是,五姐肤白貌美,用玉露膏擦手都磕碜了,实在瞧不上,我还是送给八妹吧。”
“送了人还开口讨回去,平日五叔怎么教你的?”祝妤婷转头令丫鬟将玉露膏收好。
祝妤君微微笑着不多说话。
盯着祝妤君那张脸,祝妤婷嫉妒地捏紧帕子,论起来,府里姐妹数祝妤君皮肤最白皙,而她是最黑的。
祝妤婷才不承认对方天生丽质,认定是祝妤君好东西用最多的缘故。
她虽为三房嫡女,但爹花销大,几十两银一匣的玉露膏,母亲不舍多买,现在祝妤君主动送一匣,她晚上干脆厚厚涂一层,定能白起来。
“五姐,伯祖母用鲥鱼熬了鲜笋汤,要不要一起去合寿堂陪伯祖母用午食。”祝妤君大方地邀请。
祝妤婷眼中现出薄怒,笋什么的她不在意,可鲥鱼是她最喜欢吃的,祖母怎不让下人来叫她。
母亲言家中长辈不是真心疼祝妤君,要她别争风吃醋,可她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走吧,我正好向祖母请安。”祝妤婷仰起头,施舍似地说道。
二人到合寿堂时辰尚早,以为祝老太太在歇息或摸叶子牌,没想到府里来了女客。
女客与祝老太太一般年纪,海棠色锦缎褙子,发髻上插一支黑檀流云簪,神态温和。
祝老太太指着祝妤婷和祝妤君,与客人说道:“是我的五孙女和六孙女。”
女客点头了,祝老太太才唤二人上前,“快向沈老夫人问安。”
沈老夫人是绥陵县县令沈世霖的母亲,家中子为官,哪怕品阶不高,也能被尊称为夫人。
二人规规矩矩地上前曲膝请安,祝妤婷朝沈老夫人露出一个明艳的笑,祝妤君则垂首一副羞怯模样,并不肯引人注意。
沈县令是依附于荣亲王的,上一世荣亲王府被朝廷削弱,不久瓦刺进犯,邓长诀接管屏州府,沈家一夜之间消失了,不知沈家是在荣亲王府帮助下逃走,还是被邓长诀杀害。
祝家作为绥陵县排首的大户人家,与县衙往来颇多,祝老太太和沈老夫人私交也好。
“真漂亮。”沈老夫人温和地说道:“祝家姑娘一个比一个出落得水灵。”
“老姐姐谬赞了,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祝老太太说完让二人自去东暖阁玩,她继续与沈老夫人说话。
东暖阁与正堂隔一道纱帘,显然两位老人没在说什么要紧事,无所谓她们听见。
到了东暖阁,祝妤君去看一位丫鬟绣荷包,祝妤婷则认真地听外面说话,脸颊上偶现一团红云。
这会是祝老太太的声音,“老姐姐,您说崔家二公子近些时日住在绥陵县?那崔老夫人不是最疼二公子吗,怎舍得从安阳城送来。”
北地王府之下有两大世家,这崔家,便是其中之一。
第11章 疑惑
崔家除了家业大,还出过状元、探花,祖上官至二品到内阁次辅,老次辅年迈请辞后举家迁回北地族中。
到了这一辈,崔家家主崔老太爷是老次辅的嫡孙,嫡支长子名正言顺,而崔家家主胞弟崔二老太爷一房俱在京中,崔二老太爷是三品礼部尚书。
是以崔家乃祝家、谢家、韩家……这些靠经商发家的北地‘新贵’们仰视的真正望族。
祝老太太听到崔二公子过来绥陵县,颇有与有荣焉之感。
“听说前月崔老太太到德清寺请大师替崔二公子算过,言二公子八字极好,是金贵的,可今年恰好是木克土的乙未年,会不利于崔二公子。”沈老夫人慢慢说道。
“若是不利年,可得小心,不知大师给了甚破解法子。”祝老太太蹙眉很替别人家孩子担忧。
“是啊,恰巧崔二公子在年关病一场,病未痊愈,偷偷去骑马又从马上摔下来,一桩桩皆应验了大师说法,是以崔老夫人更着急了,大师给的破解法子,是让崔二公子暂避到一处风水合他八字的地方,这不过来了绥陵县。”沈老夫人道。
祝老太太松一口气,“如此甚好,说来我们绥陵县是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南山附近还有温泉,对了老姐姐,不知崔二公子在绥陵县住多久,听闻崔二公子文武双全,才貌出众,又与荣亲王府的连二公子相熟,若有机会,倒想让府里那些不争气的孙儿拜访崔二公子,沾沾崔二公子灵气,好让他们发愤图强了。”
沈老夫人颔首道:“崔二公子确实才容俱佳,只是性子古怪了些,我家世霖亦递了帖子去,可惜一直未得回音。”
两位老太太话说得好听,那崔二公子何止性子古怪,分明是个小魔王。
“可惜了……”祝老太太声音低下去。
东暖阁里祝妤君看了会丫鬟绣荷包,去拿桌案上水梨时,发现祝妤婷的表情很有趣。
先是带了一抹娇羞,眼中忽透出期盼,可期盼很快黯淡下去,变成了懊恼。
祝妤君对崔家并无兴趣,前世北地一乱,崔家全迁走了,与祝家无多少往来。
祝妤君咬了口清脆甘甜的水梨,悄无声息地坐到祝妤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