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荨是老太太最疼的小女儿,而祝青荨的婆母谢老太太,是郭氏的姑母。
于是老太太将老太爷的打算说了出来。
东府大部分产业必是交给大老爷打理,而西府产业,三房可以谋上一谋。
西府仅留一子祝祥渊,住在他们东府大院,按兄弟顺序排第五房。
西府产业在祝老太爷手上管着,每年数万利钱也都落进东府腰包,但田产、铺子还在祝祥渊名下。
祝家发家后一心向世家大族靠拢,不肯太过明显地做那些见不得人、会被人诟病的勾当,故祝老太太令郭氏想法子名正言顺地得到西府财产。
得老太太准话,郭氏脑子立马活络。
五房里除了刺头一样的八小姐,其余皆是好拿捏的。
郭氏首先顺老太太意,哪怕自己亲身女儿不高兴,也故意宠祝妤君上天,借祝妤君对付祝妤桐和小张氏,令五房不得安宁,。
待解决了祝妤桐,她会以张氏身子亏空无法伺候祝祥渊为由,将她娘家远房一位庶出女儿嫁给祝祥渊当贵妾。
张氏情况她心里有数,活不了多久的,只要妾室生下庶子,祝祥渊与其嫡子就不用留了,若祝妤君和祝妤桐听话,祝家可用她两结亲,远远嫁出去,庶子则过继到她身下,如此三房能名正言顺地得到西府财产……
“娘,祝六是个白眼狼,与其疼她,不如将她和祝妤桐都送庄子去,眼不见为净。”祝妤婷搂着郭氏胳膊娇声。
在旁伺候的豆蔻因下午祝妤君没给她打赏记恨在心,亦顺着五小姐话给郭氏上眼药。
郭氏听着眉头越拧越紧,“本来这会儿祝妤桐已经在去庄子的路上了……真真是气死我,至于六丫头……你们说得对,不吃点苦头,还真以为我们宠她是理所当然的。”
祝妤婷眼睛发亮,“娘要给祝妤君吃什么苦头,娘别手软。”
郭氏瞪祝妤婷一眼,“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安心练琴,拿到明年簪花宴的资格才是要紧。”
祝妤婷撅起嘴,“女儿古琴已弹得极好,府里哪个姐妹能比过我。”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和府里几个姐妹比算什么本事,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明日早些起来练琴。”郭氏将女儿赶回厢房,才唤了丫鬟安排。
……
翌日,祝妤君醒来想起父亲训斥她时生气的模样,决定去书房再次向父亲诚恳道歉,顺道与父亲说一件事。
吩咐丫鬟到厨房装一碟墨子酥,祝妤君亲自提了食盒去书房。
祝祥渊不喜甜食,所有糕点中唯独墨子酥会令其心生‘向南窗听雨,澜翻墨客,北亭恋月,笔走诗神’的感慨,肯尝上几口。
书房在琉璃院内东跨院,祝妤君不担心跟在她身后的麦冬和茜草。
因为除了书童,她父亲不允许任何丫鬟入内,当父亲写字或作画入佳境时,连她也进不了。
书童进书房向祝祥渊禀报,等了约莫一刻钟,书童才出来请她。
祝妤君知道父亲没消气,也不介意,笑眯眯地将墨子酥放在一旁矮案上,探头看父亲在做什么。
书案上展开一张两尺长宣纸,大大小小的排笔、染笔整齐地悬在红木云纹笔架上,染料盘上调了天青、银红、绛紫等色,宣纸画有一角园林,三两枝杏花探在亭子的弯檐处。
祝妤君见父亲不理她,干脆厚脸皮地凑到父亲跟前,“爹在画什么呢?”
“哼。”
祝妤君吐了吐舌头。
祝祥渊沉着脸将染笔放进青釉笔洗,他对这幅画不满意。
祝妤君说道:“看似在画安阳城城东的玉锦园,其实爹是想画春色吧。”
祝祥渊抬头看祝妤君一眼,仍旧不回答。
“爹画技又有进益了,景色很美,可惜缺了点什么。”祝妤君做出沉思状。
“你觉得缺了什么。”祝祥渊终于开金口。
“闹。”祝妤君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支小排笔,走到桌案前,沾了颜料直接在宣纸上涂抹起来。
祝祥渊以为祝妤君来捣乱,生气要骂人,却发现女儿作画的手法比他还要娴熟,每落一处都似点睛之笔。
片刻之后,祝祥渊满眼惊叹,“意境对了!”
“万物复苏,春意正闹。”祝妤君笑道。
她在画上添了两只雀鸟,一只停在枝头衔花,另一只跃枝而起,震落了几多花瓣。
祝祥渊欣赏了好一会才将画放下,“咳,想不到一月不见,君儿画技精进不少。”
“是父亲留给女儿研习的画作好。”祝妤君夸完父亲,就昨日的事情又认真地道歉。
祝祥渊叹气摇头,“君儿,你可知为父替你取名‘君’的缘故吗,你虽为女子,但父亲希望你能有君子品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更要懂‘三立’、‘三道’、‘三畏’……”
祝妤君垂首听父亲说教,漂亮的杏眼藏一丝无奈,好不容易挨到说教结束,祝妤君忙请父亲坐下,将墨子酥端到父亲跟前。
“总算是懂事的。”
待父亲吃完一块酥端起茶来喝,祝妤君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这次与三伯父去安阳城的炮制坊,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第7章 制药
安阳城瑞丰炮制坊是西府产业,早年祝家在安阳城只有药铺,是祝妤君的亲祖父祝时钦收购几家小药坊再一点点合并做大,若非祝时钦走得早,祝家的繁盛会远胜当下。
祝祥渊打小喜欢读书,东府人乐得将他拘在书房里。
研读十数年,祝祥渊也算学有所成,其十五岁顺利通过乡试,是乡试第一名解元。
有此学识照理能顺利考中进士,没想到一连三届九年,祝祥渊去京参加会试都发生意外。
第一次初到京城水土不服,祝祥渊上吐下泻,连进贡院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次进贡院前一天祝祥渊忽然高烧生病,强撑着进贡院,不出半日晕倒被抬出。
第三次祝祥渊连屏州都没出,马车在官道上断轴翻车,未伤及性命,可手扭伤无法执笔。
祝祥渊懊恼沮丧,祝老太太为了安慰祝祥渊,请半仙替他算命,结果半仙算完言祝祥渊命中八字不带食禄,没有中进士的命。
祝祥渊不肯信,祝家长辈却信了,令祝祥渊跟三老爷祝祥茂学习打理生意。
东府人看似在替科举连连失利的祝祥渊考虑,实则祝祥渊学习的对象三老爷祝祥茂自己都是个好吃懒做、心术不正的无能之辈。
从小只读书,行商一窍不懂,外出的这个月祝祥渊凡事都听祝祥茂的,可他心里总隐隐不安。
“爹?”祝妤君见父亲皱眉不语,抬手在父亲眼前晃了晃。
祝妤君特别心疼父亲,进京赶考的学子鲜少接连几次出状况的,别人都能顺利进贡院,她父亲身子不差不娇,哪能那么倒霉。
父亲有抱负有才华,可惜被一心要毁了他们的祝家东府人蒙在鼓里。
祝祥渊回过神,清清嗓子,“炮制坊生意很好,我没有什么可烦心的。”
祝妤君笑着拨弄笔架上的玉管羊毫,“爹才教女儿,为人该如君子坦荡荡,怎自己先撒谎了?女儿昨儿留在合寿堂用饭,听五姐身边的嬷嬷说了,瑞丰炮制坊接了屏州府的一笔官家生意,要制数万颗用于预防春末瘟病的丹丸。父亲是第一次在文契上摁指印,心里怕是不踏实吧。”
原来是三房的人说出去,被女儿揭穿的祝祥渊不自在地咳嗽,“‘君子欺之以方’,你小孩子不懂。”
“可欺之以方啊……”祝妤君煞有介事地点头,“女儿学会了。”
三房不可能当她面谈炮制坊,但她有两世记忆,这也算欺之以方。
“你这孩子……”祝祥渊被女儿噎得不知道说什么。
祝妤君没再逗父亲,她要说正事。
因为她知道,瑞丰炮制坊制的丹丸后来出了问题。
丹丸中有一味药是地黄,地黄根据炮制方法不同,分为鲜地黄、生地黄、熟地黄三种,其中熟地黄又有两种炮制法,不同炮制法出来的地黄药性、配伍不同,前世丹丸药性偏差就出在地黄上。
丹丸不具备官家要求的防瘟治瘟效用,反而令服用的患者病情加重。
官府问责下来,直接将在文契上摁指印的祝祥渊抓进牢里。
祝祥渊出事,祝妤君吓得趴在祝老太太怀里哭不停,祝老太太装模作样,安慰祝妤君她一定想法子救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