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太太拍拍祝妤瑛手背,“过去和你三哥、五妹他们一处,府里有贵客,你不能总拘在屋里。”
祝妤瑛听话,立即起身去寻祝妤婷。
祝老太太与祝妤君继续说话,“君儿,你外祖的手摘、医书弥足珍贵,你不但自己学,还肯拿出来,实是不容易,听说君儿在帮女先生一起抄书,抄书费神,君儿千万别累着自己。”
“伯祖母放心,抄书一点不累,孩儿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做,何况抄一遍书印象能更深刻。”祝妤君说道。
“不累就好。”祝老太太理了理祝妤君垂落在肩头的细长辫子,开始问正事,“对了君儿,你可有在其他医书和手摘里看到关于灵芝栽培的记载。”
“有。”祝妤君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是很零散,五哥拿走的素笺中提到温度、含水、光照,未提及土壤,孙女从其他草药典籍中看到过关于土壤的说法。”
“如何说的?”祝老太太急切地问道。
“灵芝并非土壤栽培,而是用腐树,嗯……除此之外,还要求环境湿润清新……”
祝妤君仔细回忆,说得愈发详细,“……外祖父手摘中有指出北方适合栽种灵芝的几处位置,安阳城绥陵县一带,是西南方向,奇峰山向阴面最适合,伯祖母,我们祝家在奇峰山向阴面有庄子或田产吗。”
祝老太太皱起眉头,“可惜了,没有。”
“这样啊……”祝妤君亦惋惜,“那一带天时地利,灵芝培植成功的希望大且品质好,伯祖母,没有地我们去买一片或者租一片不行吗。”
“当然行。”祝老太太轻轻摩挲桌案上的福寿纹浮雕茶碗,“待伯祖母仔细考虑考虑,明日君儿可否将其余提到灵芝的书卷、书笺及旁的药草典籍找出来交给伯祖母?”
“可以,明日一早孙女就去找,灵芝是奇药,能治许多病救许多人,孩儿希望能培植出来。”祝妤君双眸清亮,言辞恳切。
“伯祖母亦是如此希望的。”祝老太太认同道。
二人说话间,丫鬟端了一盘又一盘的菜上来。
祝妤君没来得及吃东西,祝妤婷过来唤她到东次间玩酒令。
老太太交代二人不许拌嘴,便让孙女们自去玩了。
桂枝上前伺候老太太用菜,祝老太太执汤匙缓缓搅动瓷碗里的银鱼羹,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左下首的郭氏。
她记得,郭氏嫁妆里两处庄子,皆在奇峰山向阴面。
第50章 为难
郭氏不知老太太心中所想,端起酒盏到老太太跟前,一如既往地说奉承话。
正堂长辈们觥筹交错,东次间里小辈们亦一片欢腾。
祝明章带头行酒令,酒桌上不时地响起祝妤婷银铃般的笑声。
行酒令少不了诗词美酒,但酒是果酒,诗句也没有出彩的。
祝妤君随大流,玩得中规中矩,中间凑趣喝两杯,脸颊微微泛红,暂无多少醉意。
崔元靖兴致则高,频频与旁边的祝明章和祝明灿碰杯,也没有拒绝祝妤婷猜藏勾的邀请,猜完藏勾,崔元靖又主动找祝明谦对诗,除了打油诗外,崔元靖偶尔能冒出点金句。
比之案席上热热闹闹的哥儿姐儿们,祝妤君安静得几乎淡出所有人视线。
吃一小块酥糖,祝妤君执湿巾擦了擦手,起身走到外廊,躲开席面上嘈杂的声音。
许是先才空腹喝果酒缘故,在屋内没直觉,出来碰到凉风,脑袋微微犯晕。
祝妤君扶着红漆栏,眺望北方夜空,北辰星仍居其所,可众星却明明暗暗,难断其位。
站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祝妤君闭闭酸涩的眼睛,准备回席面。
不知谁将沾油的汤汁洒在地上,祝妤君刚转身,玉底绣鞋一个打滑,险些摔倒,辛亏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胳膊。
祝妤君抬眼认出是崔元靖,她心里仍跟明镜似的,可因酒上头,漂亮的双眸现出一丝迷茫,神情懵懵懂懂的。
崔元靖嗤笑一声,这祝六酒量有够差,才喝两小杯果酒,走路就不利索了。
祝妤君抽回手,站直身子,敛衽向崔元靖道谢。
“不用谢,不过你欠小爷一个人情。”崔元靖得意地说道。
祝妤君认同,“崔公子说得是,我会尽快还崔公子人情的。”
“要还小爷人情不容易,你先欠着吧。”崔元靖毫不避讳地盯着祝妤君。
祝妤君浅浅一笑,笑意在月下微凉。
她不想与崔元靖多说话,正琢磨如何脱身,祝妤婷的声音适时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祝妤婷发现崔元靖不在屋里,等了一会还不见回来,立即出来寻。
祝妤君没有回答,果酒散去,她的神情又淡下来。
祝妤婷看祝妤君极不顺眼,可当着崔元靖的面不便发作,只能朝崔元靖撒娇,“元靖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宴席快要结束,大家再玩一局酒筹好不好。”
“月色醉人,不出来看看多可惜。”崔元靖目光随祝妤君进东次间,说道:“进去吧。”
……
回案席坐定,由祝妤婷主持最后一局酒令。
祝妤婷拍拍胸脯,高声道:“……寻常背诗背词没甚意思,我们最后一局改玩法,击鼓传花,鼓声停花止,绸花落在谁手上,谁抽一支酒签,酒签写有上联,持花者对出下联算过,对不出罚酒,一局五轮,一局后酒宴结束。”
要真刀真枪地对对子,案席上氛围登时紧张。
绸花前四轮分别传到祝明灿、祝妤瑛、祝明谦、崔元靖手中。
上联很容易,大家多多少少都对出来了,终于到最后一轮,祝妤婷又嚷嚷着要改规矩。
“哪那么多规矩可改,五妹又玩什么花样。”祝明章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祝妤婷令下人端一只青玉樽上来,浓浓的酒香散满屋子,原来是从长辈那倒来了上佳宜城九酝。
祝妤婷举起青玉樽,“最后一轮我们玩大点,没对出对子不喝果酒,只将这青玉樽内佳酿喝了,大家说可好。”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祝明灿呱唧呱唧地鼓掌。
众人认为酒签里对子容易,无人有异议。
祝妤婷将酒樽放回托盘,自己坐下来令击鼓开始。
祝妤君察觉祝妤婷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悄悄走到了击鼓人前方。
击鼓手本是背对他们的……
祝妤君目光微亮,先才崔元靖已拿到一次花球,祝妤婷要针对谁?
鼓声响起,铿锵有力,大约是最后一轮缘故,绸花转两轮,鼓声仍没有停止。
鼓声愈发急促,众人也愈发紧张,终于嘭地一下,鼓声戛然而止。
绸花正正好由祝明章丢到祝妤君手上。
“六妹妹抽酒签!”祝妤婷抚掌欢喜。
原来针对的是她,祝妤君笑得悠然,从丫鬟拿的瓷筒里抽出一支竹签。
识字的大丫鬟高声念出上联“山径晓行,行气升烟,烟似雾”。
乍听不难,祝明灿不屑地‘切’一声,祝明章和祝明谦却开始皱眉思索。
是一组顶针联,前一句的末字,是后一句的顶字。
祝妤婷拿过青玉樽走到祝妤君跟前,“六妹妹快对下联啊,若对不出,就得服输,将这樽酒喝了。”
祝妤君歪了歪脑袋,祝妤婷是看出她酒量不好,故意要她难堪。
“六妹,玩乐有规矩,不能思考太久,我数五下,对不出下联……”祝妤婷将酒樽推到距离祝妤君鼻端大约两寸的地方停下。
“不公平,六妹抽到的上联太难,怎可能那般快对出。”祝明谦替祝妤君抱不平。
“签筒里数百句上联,大家一样抽的,怎会不公平。”祝妤婷瞪祝明谦一眼,“六哥不许不讲规矩。”
“你……”祝明谦担忧地看着祝妤君。
“我替她对下联。”
席中又有声音响起,是崔元靖。
祝妤君不由惊讶,崔元靖竟肯主动帮忙,不过漫说她自己能对上来,纵是对不上,也不能领情,省得祝妤婷愈发来劲地针对她。
果然祝妤婷坚决不同意,一口一个‘元靖哥哥’,喊得祝妤君浑身寒毛竖起。
“四、三……”祝妤婷开始倒数,不等数完,祝妤君念出下联。
“江楼夜坐,坐卧观水,水如天。”
“好一个‘水如天’。”祝明谦赞道。
小心思落空,祝妤婷笑僵在脸上,讪讪地收回端酒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