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帘子重新合上,祝妤君转头看见连昭廷随手放在椅背上的氅衣没穿。
春桃瞪大眼,“连公子不怕冷吗。”
“你给他送出去吧。”祝妤君摇摇头。
……
窗外月色映雪,华光一片。
夜景很美,崔元靖却无心欣赏,拧紧眉心几乎可以夹住一支毛笔。
他不明白,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祝六不是没警告过他,言他的感情被崔家知晓会给延仁药铺添麻烦。
之前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让家人发现端倪,若非确定祖母与母亲都喜欢祝六,纵是下再大决心,他也不会冒然摊牌。
算一算,祝六除了令祖母的病情好转,还治好了母亲头疼的老毛病,听说他二姐一个不肯细说的隐疾也被祝六治愈了。
零零总总……算不上救命之恩,但也是恩人,府里长辈夸祝六夸得他耳朵都快长茧。
既如此,为何祖母、母亲一听到他要娶祝六,皆大惊失色,满口拒绝。
难不成是因为大哥未成亲?
他不介意等几年。
崔元靖蹙眉不解,穆华堂里崔老夫人胸闷气短。
太难受,命丫鬟送来祝妤君开的另一味养生丸药,连吃两颗才舒服。
“媳妇早说过祝六小姐不是省油的灯,胆敢进官衙,将抚养她长大的伯祖父气晕倒,又像个男人一样在外面开四五间药铺,若说她安安分分当名女医,只替夫人、小姐们治病,媳妇还高看她几分……她做派显见是不检点的,母亲和大嫂却任由她进出崔府,瞧瞧,靖哥儿被勾得神魂颠倒,倘若六小姐得逞,进崔家大门,崔家的脸真是没地方搁了。”
崔二夫人幸灾乐祸。
她厌恶祝妤君,祝妤君一番肚子里长虫的言论后,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吃脍丝,直到不止一位大夫告诉她,冬日自家冰湖里的生鱼绝对干净,她才解了馋。
平日里她一开口说祝妤君的不是,婆母和大嫂就指责她小鸡肚肠。
现在好了,小贱人嘴脸显露,证明一直以来她看人的眼光才是准的。
“够了,少说两句。”崔大夫人不满地瞪崔二夫人。
崔老夫人摇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崔老夫人平日夸赞祝妤君,是因为其作为女医,的确医术过人,对崔府有益。
祝妤君除了女医身份,其它身份崔老夫人都不能接受。
她的宝贝孙子一向眼高于顶,怎么可能看上一名女医,甚至开口求娶呢。
二媳妇说得没错,娶祝六小姐进门,崔家和她的宝贝孙子,就真成别人眼中的笑话了。
老夫人与崔大夫人说道:“靖哥儿脾气倔,年纪小心思又单纯,你别将他逼急了,这事儿,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见见六小姐,但也别得罪她。”
先才她只说一句不同意,宝贝孙子立马脸放下来,一副要跳脚闹事的模样。
崔老夫人以长辈间商量为由,将其打发回房。
“母亲放心,媳妇择日劝劝六小姐,其实崔家门第高,六小姐处心积虑嫁进来,也能理解……”崔大夫人善解人意,她心里也开始反感祝妤君,可耐不住人医术高,将来少不了求人,更重要是全安阳城都知晓郡主看重祝妤君。
“哎,作孽的。”
……
崔老夫人为宝贝孙子愁得茶饭不香,而郭家郭二老爷,却愁得一口饭都咽不下。
陈通判被抓当日,他便递急信入京,京城回信没等到,句州知府府邸却被王府军抄缴,人也投入了大牢……
第184章 求助
郭二老爷吓得不轻,从陈通判查到句州知府了。
他与陈通判往来密切,不知道每次递信,陈通判看完有没有销毁。
郭二老爷还听说周知府写了参句州知府的折子,折子正送往京城……
担惊受怕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睡不安的,郭二老爷整个人瘦一大圈。
等着等着,郭二老爷忽然发现官衙没动静了,差人打听,得知官衙不再追查此案。
郭二老爷乍听到,双腿仍发软不敢相信,后背冒出冷汗,被地龙一烘,背上干了中衣却湿漉漉凉嗖嗖的。
“真的,是真的……天助我也,天助郭家也,天助二皇子也……”郭二老爷喃喃念了一阵,许久才爬起来,让下人去祝家东府传信。
东府除大房外,其他人皆为祝妤君又安然无恙地逃过一劫而怨天怨地,至于陈通判被抓,东府不明白意味什么。
东府不似郭家,郭家因着郭应韦关系,算是大皇子一派在北地的肱股,而东府仅是二皇子的钱袋子。
“六丫头真是命大。”祝老太太眯眼说道。
郭氏耷拉着枯败的脸,不屑道:“运气好而已,躲得了一次,躲得了第二次吗,二皇子不会放过她,我们只等收回西府产业便好。”
祝老太太点头,神情悲天悯人,“是啊,二皇子权势滔天,六丫头不过是蝼蚁,只可惜她年纪轻轻……原本多乖一孩子,怎会变得那般不懂事,不折腾到死怕是都不会清醒……”
董氏轻抬眼皮,府里人皆觉得六丫头必死无疑,二皇子容不下的,今日不死,明日也得死,唯她隐隐觉得六丫头是真正福大命大,不是因为她帮六小姐在府里安插眼线,而是因为北地悄悄地变天了。
……
崔元靖被家人变着法儿留在府里。
崔老夫人顾不上德清寺大师说的劫了,在她看来,祝家六小姐是最大的劫,宝贝孙子在绥陵县住了近一年,也没有躲掉。
先是崔老夫人偶感风寒,一定要宝贝孙子在屋里才肯服药用饭。
留两日,崔元靖见祖母身子好转,坐不住了,于是崔大夫人让他跟着大哥准备年礼。
“母亲,祝六的事您与祖母商量了吗,到底同不同意。”崔元靖不耐烦地去找崔大夫人。
同意皆大欢喜,不同意他也不会放弃。
崔元靖要个准信,偏偏长辈态度模棱两可。
“你祖母近日身子不爽快,要好好休息,待你祖母恢复再商量,祝六小姐在药铺里又不会跑掉,安阳城也不会有别的人家去求娶,你才多大年纪,急什么急,趁年关将近,跟你大哥多学学,真想成家,就将毛毛躁躁的性子改了。”崔大夫人责怪道。
崔元靖听到母亲言成家,以为至少母亲是同意的,故哪怕被训斥,心里也翻腾起喜悦。
为了让长辈看到他求娶的决心,崔元靖真耐住性子,与他大哥外出办事。
……
“六小姐,六小姐!”
祝妤君的马车刚驶入安阳城城门,便被拦下。
“三宝,你怎么在这里?”祝妤君惊讶地看着在寒地里冻得直跺脚的三宝。
“三宝求六小姐帮忙。”
一阵寒风吹过,三宝声音打起哆嗦,嘴唇也凝结一层霜。
“三宝快上马车,一会到药铺再说,别冻坏了。”祝妤君颦眉道。
三宝答应一声,跳到成汉身边,挤一挤坐下。
祝妤君示意成汉去离城门比较近的市坊药铺。
今天祝妤桐和祝明轩跟着她来安阳城,外面太冷,她不同意七弟骑马,故明轩也挤在马车里。
明轩与三宝是好友,叫几声,见三宝不肯进马车,将自己的手炉和大棉帽子塞给三宝……
马车很快到药铺。
烤烤火,喝下一碗暖暖的赤豆红枣汤,三宝身上终于热起来。
“三宝有什么事,你家公子呢,怎么任由你在街上站那许久。”祝妤君关切道。
“三宝没有与公子在一起。”三宝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
崔元靖被府里长辈拘着做事,三宝才呆不住,不过三宝没欢腾几日,就被抓到鹿鸣书院了。
“三宝不想随那老头子学下棋,六小姐替三宝打败老头子,以后三宝跟六小姐学。”三宝撅嘴生气地说道,随手接过祝明轩递来的豌豆黄大口吃起来。
“哪个老头子?”祝妤君听得云里雾里。
“连二公子叫他闻老先生。”三宝眉头拧成两道麻花,“老头子与三宝有仇,他一回北地,三宝就没好日子过。”
前几月将他关书院里,让不止一个老头在他耳朵边上念奇奇怪怪的词句,什么谏之毁之福生祸生的,全是胡扯八道,王爷说了,他是娘生的。
除了奇怪词句,老头子还强迫他写字,那笔头软乎乎的,白纸上一戳一朵黑花,一戳一朵黑花,他将一页纸戳得不知多漂亮,老头子非但不夸赞,还拿竹子打他手心,虽说打得不痛,可他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