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小僧明白,也信你,既然这样……”
吉胡嘉嘉:“我保证以后有我一碗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飞光:“……”
他没能想到自己做了大半辈子渡人向善的孺子牛,却捡下了吉胡嘉嘉,这么一个吃进去的是奶,挤出来的是草的奇女子。
心头像是被人剜去了一些滋养它跳动的油,他摸了摸口袋后便不去想了,一扯僧袍的前襟,在香前拜了起来。
吉胡嘉嘉:“大晚上的还拜佛祖,大师今日虔诚到反常了……”
飞光:“阿弥陀佛,虔诚够不上,若是人人真心虔诚,全依佛祖教义行事做人,估计就没几个人有跪在这里的必要了。”
吉胡嘉嘉:“也是,佛祖割肉饲鹰,真心虔诚的,就该刨了自己的骨头做成一百零八颗珠子,每天捻着念佛经……大师今天还做了别的亏心事?”
飞光被手工艺品变态爱好者吉胡嘉嘉吓得骨头发冷:“阿弥陀佛,你若喜欢这些别致的工艺,小僧以后买给你,实在不行,小僧的舍利都给你,只是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飞光又合掌伏下去拜了拜,“小僧拜,是怕有些人拿了小僧的钱,有命拿,没命花。”
原来是在跟佛祖告萧府管家的状。
吉胡嘉嘉不大瞧的上:“人间信徒千千万万,时时刻刻有所求,佛祖哪有闲空管你这些小菜官司!”
没几日,便有传闻说萧府的那个讹人管家在置买府上用度时,被路上的牛车挤进河里给淹死了。
自此吉胡嘉嘉嘴上虽骂着“飞光,你个死妖僧”,手上却再不敢抢飞光手里的鸡腿了。
飞光见吉胡嘉嘉乖觉得可怕,倒吓得主动给了她鸡腿。
他想了想,没能忍住:“嘉嘉,你给萧衍画的大计呢?”
是夜,吉胡嘉嘉和飞光都被萧衍架进了府中。
飞光平时混吃等死惯了,日常起居按部就班得像个良民,如今月亮都被勾引得上了萧府的那株玉兰树,他又岂能不困得要捣蒜。
飞光:“三更云吐月,鸡都睡了,你儿子大半夜还不睡,这是要睡小僧么!”
吉胡嘉嘉:“你家弟子,月亮不如他想得圆,怕是都要发脾气,你还要跟他讲早睡早起?”
飞光看了眼一旁坐着的萧衍,只见萧衍倚在府中新凿的流水渠旁,将手中的杯酒放在流水之上,任杯酒随流水停在谁人跟前,就令谁人饮尽,行的正是曲水流殇的酒令。
飞光:“叔达,这是在做什么?”
萧衍捏了杯酒,慢慢灌了下去,故而许久才有空理会飞光的明知故问,“总不是在刨你家祖坟。”
飞光:“嗨呀,你个逆徒!”
见吉胡嘉嘉听了自己的话皱眉,萧衍故意又道:“我被人生,而无人养,自然懂不来尊师重道,飞光师父从前为我授戒时,便就知道的吧?”
飞光:“那时的事,为师也不大记得了。”
吉胡嘉嘉闻言眉头更是千斤重,只觉得这个儿子比她前世大父还能叫她气短。
吉胡嘉嘉:“人经凶年,也未见得全不见善果,心、身即便皆困于荆棘,若为道法所佐,被潜心教化都还不得成,我看还不如活埋了!”
“说得好!”飞光扯了扯吉胡嘉嘉的衣袖,“也不知道他喝的那些酒烈不烈?”
吉胡嘉嘉 “这世上哪有烈酒,只有弱不禁风的男人,大师说这酒烈不烈?”
“不烈!”飞光忙昂首挺胸,自证强悍威猛,“你才烈,还上头!”
吉胡嘉嘉懒得再搭理飞光,主动去瞧正瞧着自己的萧衍,原以为萧衍为吉胡衡臣托生,性情再怎样大转,也只是换汤不换药,可如今这么一瞧,竟是连锅都换了?
吉胡嘉嘉:“公子深夜将我与飞光大师叫来,意欲何为啊?”
萧衍:“看戏。”
萧衍的指尖引着吉胡嘉嘉和飞光去看水渠尽头搭着的戏台。
台上一男一女正演着博戏,男为虎,女为猎。
才一眼,吉胡嘉嘉便心肺绞到了一处——台上男子,可比台下的萧衍更像吉胡衡臣。只是那容貌,瞧着是有人故意在他脸上刀削斧砍出来,供人赏玩的。
鼓点正酣,眼见着虎猎博弈,就要虎死,飞光倒“嗷呜”一声突然跳了起来。吉胡嘉嘉伤情正浓,旁的人又正看得兴起,大家都是心无旁骛,如火如荼,这下却全叫飞光吓得险些原地弹起。
吉胡嘉嘉:“大师蚱蜢附身了?”
飞光痛心疾首:“阿弥陀佛,坐了一地的人,全是没坐成菩萨心肠的,入戏山虎的人被打的疼啊!”
众人闻言转眼去瞧,果见山虎的戏人脚下略有踉跄。
大家都缺德时,没人说出来,那大家还以为自己真没缺德,可设若有人挑明了,那就不好再集体掩耳盗铃了。众人当下各个惭愧低头捻衣角,有的开始默默检讨,有的正在默默检讨,有的正在犹豫要不要默默检讨,又怎么默默做检讨,甚而预备要向大师求教,可抬眼就见大师似乎换了副嘴脸。
眼见飞光就要蹿出去,吉胡嘉嘉预感要被丢脸,她忙将飞光一把扯住:“大师要做什么?”
飞光:“放开小僧!小僧要做大胆的事情!”
吉胡嘉嘉:“哈?”
“来,不要怕小僧,小僧很好欺负,姑娘来欺负小僧好了,”飞光对着入戏的女猎闪着一双心花怒放的眼,“姑娘,我们在哪儿见过,你记得么?来来来,小僧不怕痛,小僧不怕累,你来打小僧,打小僧啊!”
眼见飞光成了六七月的知了,吉胡嘉嘉忍无可忍,一个手刀就又劈了出去。
如此,人也晕了,博戏台也散了,入戏的女猎及那个像吉胡衡臣的男虎也被萧衍遣走。
吉胡嘉嘉即便触景伤情,也未被个假货勾去心神,她瞧着瘫在地上的飞光,琢磨着要将他卷成个球,踢回庙里,可刚一撇头,却见萧衍正单手举着弩/箭对着自己的后背。
小子一双水润的眸子里,泡的也全是骇人的毒水!
她全当未发觉,只自顾将飞光落下的佛珠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中。
萧衍见状,似有了新歹意,他收了手中的□□,“你对我师父可曾心动?”
吉胡嘉嘉:“大师是我姐妹。”
萧衍:“……”
吉胡嘉嘉:“半夜把人拿来,就为这个?”
萧衍:“吉胡,我那死鬼娘大概十分喜欢你。”
吉胡嘉嘉:“抬爱了,你娘喜欢我,那你得喊我爹。”
萧衍一怔,却未着恼,他上前揉着吉胡嘉嘉的耳垂,吉胡嘉嘉正欲闪躲,却被他拦腰抵在了胯前。
萧衍:“你大可对我动心……”
吉胡嘉嘉立时捏着萧衍的脖颈就将他推离身侧,凶神恶煞,“我不可!”
萧衍不肯放过:“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皆可,你既未生我,亦不是我生……到时我俩必有情到浓时,却又浓情转薄,可我不喜欢相看两眼,日夜消耗,我喜欢干净利落,我会要你死!”
吉胡嘉嘉瞧着萧衍,当即明白了自己当初的无耻之尤,是如何叫当初的吉胡衡臣无处可躲的,她立时只想仰天大哭,却又无地自容。
吉胡嘉嘉:“萧衍,是你要死!”
萧衍:“比死更可怕的是不能好好地活,我也早不想好好地活了,就拉着你一道吧……”
眼前人已心向魔,自己只能拼死给他送尊菩萨。
吉胡嘉嘉:“今日你处心积虑处处折辱于我,我就只当你是试探。我有心祝你登上帝王座,你若有时间琢磨我,不如去琢磨如何招兵纳贤、如何裨补阙漏、如何攮除奸凶、如何使行阵和睦,又如何登顶万人之上。你想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踏上那种无人之巅,也不是以身投馁虎便就能罢了的!”
萧衍:“祝我登上帝王座?何须?你报我母恩,只需叫我随心所欲,其余,也不必多做。”
吉胡嘉嘉将飞光的那根枝桠丢给了萧衍:“随心了,所欲的,倒不一定就能长久。小子,我只记我守诺来助你功成,其余你也莫再多要!”
话罢,吉胡嘉嘉便拎着飞光的一只脚将他拖了出去。
期间,飞光也醒过,只是约莫是萧府满地铺的鹅卵石将他颠懵了,他顶着颗已经满头包得不大光滑的秃头对吉胡嘉嘉说:“阿弥陀佛,小僧也不知小僧是如何看着戏就又莫名睡着了,只是,能睁眼就看到玉兰花未眠,真是安闲安逸。嘉嘉,你就是那朵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