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沉默后,林衍起身行至俞笙跟前跪坐了下来,而后半褪了衣衫。
这一路北上,虽未再填何新伤,可原本的旧伤已是让这身子没几块好地儿在了,偏还反复撕裂,看着倒是比上回还要糟糕。
俞笙紧抿了红唇,面上神色亦不自觉冷了好几分。
“公主的伤如何了?”
“本宫又无需披甲上阵,自是恢复的比某些人好”
“……”
这位公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怼人。
“她在宫中一切安好”
此言一出,俞笙明显感觉到指尖下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美目微敛,过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道,“朝廷派来的军队被你打得节节败退,朝堂内外必会暗暗向父皇施压,他暂不敢、强纳她为妃”。
又是片刻沉默,“谢谢你,公主,不过”,一声叹息后,“此事,公主不该掺合进来”。
所以,便问也没问她一句,便自作主张昭告天下,平南王与永安公主和离!
这人,从来亦不在乎她是如何想的,总是自以为是的替其做决定,也不知拿枚铜镜照照自个儿,她是自己的谁!
林衍这边话音还未落下,肩胛骨便是一疼,“嘶,公主可否手下留情,轻些?”。
“本宫才不愿掺合你这些破事儿,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嗯?公主此话何意?”
林衍欲转过身,却被俞笙摁住了肩膀,便只能作罢。
“当初你答应助本宫皇兄,本宫亦答应会保护好她,可本宫却未曾做到”
“此事又岂能怪公主,本就是我的疏忽”
“本宫向来一诺千金,既是应承过之事,便定要做到”
“……”
林衍忍不住摇了摇头,“公主这脾性便与那蛮牛一般,拽也拽不回来,你师傅她怎么受得了你,莫不是她与你一样,脾气也是这般又臭又硬?嘶~公主你别这么粗鲁行不行?!”。
“好端端的,又提本宫师傅作甚!”,俞笙稍稍用力一拉,便打上了一个死结,“竟还敢出言不逊,本宫没废你一条胳膊已是宽宏!”。
“公主这动不动便喊打喊杀的,小心日后无人敢娶你”
“与你何干”
“呵~好歹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
林衍拉起半褪至腰间的衣衫,胡乱几下穿上后便转过了身,额间已沁出一层薄汗,俞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袖中的丝帕递了过去。
“不用了,谢谢”,林衍说着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
绣帕在半空中顿了片刻便被无声收回,“看来这是在军营呆久了,这性子也跟着糙了”。
林衍无语,“……公主你能不这么毒舌吗?”。
“毒舌?”,俞笙禁不住微微蹙了眉头,“你平日里说话皆是这般胡乱用词吗?还有上回的女王型、御姐型与萝莉型,这些究竟是何意?”。
林衍挑了挑眉,“公主想知道?”,突觉口干,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茶便喝了起来。
“……”
俞笙尚来不及开口阻止,眼前人便已将茶水饮尽,将茶杯重新搁回了茶几之上。
“那公主与我说说,你师傅究竟是个怎样之人,相貌如何,性情又如何?”
“……你为何如此热衷于家师之事”
“自然是好奇我那老顽童师叔喜欢上的是个怎样之人啊,难不成我还能对你师傅存有非分之想吗?”
“……”
“诶公主,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就走了”
俞笙蓦地停了脚步,却并未回头,“日后你自行去拜会家师便知了”。
“那也要看我日后是否还有那个机会啊”
笔直的脊背微微一僵,却是突然冷了嗓音道,“那是你的事,与本宫何干”。
话音未落,抬脚便出了大帐,可身后那人的声音还是携着夜风清晰传入了耳中。
“谢谢你……”
一步未停的脚步,带着三分急切,三分慌乱,三分悲戚,生怕迟得片刻,便会忍不住转身。
“谁要你的谢谢……”
宫墙内院里的芳华殿内
曼儿看着于榻边枯坐了半夜之人,终是忍不住上前劝道,“夫人,夜了,上床安歇吧”。
莹白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你下去睡吧,不用伺候了”。
曼儿刚欲张口再劝,殿外便突然传来了太监的尖声通传,“陛下驾到~”。
曼儿忙右跨一步,与榻上之人站得又近了些,一脸戒备地看着满面笑意跨入殿内的俞承安。
“朕就料你还未就寝”,皱眉看了一眼杵在夏澜身侧的曼儿,“你们都先下去”。
曼儿却是动也不动,只低眉看向了身侧的夏澜,在接收到夏澜示意先出去的眼神后,方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素手执起面前茶盏,淡淡开口,“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眉眼间的温柔不再,只余一片清冷之色,这是林衍从不曾见过的。
俞承安亦不在意,转身坐到了榻的另一侧。
“朕不过是来与你说一声,明日朕的十万大军便会与她的五万天策军于楚州开战”
正欲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便又若无其事般轻抿了一口。
见夏澜并不言语,俞承安笑笑,伸手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朕已应你所求,给过她机会,她既要一意孤行,朕也没得法子”
“唔,这茶怎是冷的?”
俞承安皱眉搁下茶盏,却见夏澜提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茶,本就是冷的”。
“……”
俞承安只觉,眼前人恍若置身于云山雾罩之中,明明近在咫尺,却觉远在天边,他看不透其心,亦抓不住其人,心中莫名便烦躁起来。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俞承安起身便欲出殿,却听身后之人波澜不惊道,“陛下金口玉言,可莫让这茶,永远冷着……”。
楚州城,天然居,二楼东侧客房。
“公主,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窗前之人罕见着了一袭黑衣,美目幽深,静静眺望着城南方向。
或许,连那人自己皆知,明日一战,恐是凶多吉少。
可即便知道结局,却依旧固执地不肯回头。
“她于你而言,究竟是多深的执念?”
翌日,天光微亮,战鼓声便震天响了起来。
这一战林衍虽与青城进行了细致的谋划与推演,但对方大将卢林亦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对方人马还足足比她们翻了一番。
这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一直从清晨打到了傍晚,林衍的三路大军已尽数被敌方包围,全军覆没已不过是时间问题。
城外密林中,一袭黑衣的俞笙端坐马上,远望不远处的尘土飞扬,耳闻着喊杀声此起彼伏,迅速拉起脖间黑纱遮住了半张俏脸。
“出发!”
一声令下,十余黑骑自密林疾速冲出,往西侧林衍所处战圈策马狂奔而去。
可尚未跑出多远,身后便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俞笙不由稍减了马速,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不远处黑压压一堆人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凝目细望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了些,那战旗之上似乎写着的是“靖”?
“南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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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近掉进惜音表妹的坑里爬不出来了,如果后面失踪了一段时间,该是还没缓过劲来。
第93章
南靖大军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加入战斗, 卢林带领的朝廷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先一边倒的趋势转瞬之间被扭转。
三个时辰后, 战斗结束, 楚州城外是血流满地,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林衍眉头轻蹙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拽住缰绳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被俘虏的卢林被押解至跟前, 林衍也未劝降, 只是命人将他带下去先看押起来, 可他却恶狠狠地瞪着林衍, 说了句乱臣贼子,便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了。
林衍骑在马上, 看着那鲜红色的血自其脖间汩汩流出, 只觉胃里一阵一阵翻涌,险些跌下马去。
可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漠然地自尸山血海中打马而过, 走向了突然率南靖大军而至的金达面前。
先前, 他们于战场之上见过, 彼时他们还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可如今却成了“盟友”, 林衍亦不明白,为何突然会变成现下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