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等,等到下一个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等到他的心门再对我打开,我一定不会再把他一个人留给风暴。我终于学会如何留恋世间,我终于学会如何才是真的爱他。
应该明白的,他的爱是我人生的主旋律,而不是一份可有可无的背景音乐。
应该早些明白的。可是有生之年明白,却也不算太迟。
犹豫推辞再三,最后,汉尼拨还是决定让我带他走。
“南先生,我想有些东西你必须要知道的。”
汉尼拨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也自信地、耐心地听着他说下去,此刻只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这一定是个重要的原因。
“他并不是有意拒绝你,你明白吗?因为一些原因,现在他患有自闭症。可是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也没能知道。
“……但是我知道他愿意跟你走。他有时候会偷偷看你——这对虞渊来说,非常难得。作为一个……特殊的病人,他抗拒与所有人的、所有接触。但是……总归,我真的能感受得到,你对他来说不一样。
“但是他很信任你,或者依赖你。我不知道,他现在对你来说还算不算爱人,但是,这就是我最终决定让你带走他的理由……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我希望你牢记——我是不会有半分玩笑的。
“同时,你也必须向我保证,南先生——你得好好对他。
“曾经……我答应过他不出卖他、不会把他交给别人的,我甚至许下过愚蠢的诺言,但是我……唉……你瞧瞧我、抱歉,先生……我是想说,所以,他不会再信任我了。也就是说,以后就只有你能守着他了。
“你能做到吗?”
“不、不,你必须向我保证、并且必须做到!”
他棕色的眼睛带着阴沉与不舍,望向我。我只要对上那双眼睛,就似乎是中世纪的优雅贵族气息马上就把我包围了。哪怕他眼角早就生了细纹、哪怕英朗的面庞,早已青春不再。
他身后的虞渊探出小脑袋,看了看他,又怯生生地看了看我,察觉到我也看着他,他立马缩进头去关上了门。
“我不仅保证,我用我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的生命发誓——虞渊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受半点委屈。就算我有天死在他前头,也会给他安排好后路,让他体体面面从从容容地过完这一生。”
“谢谢你。”
汉尼拨背过身去,却还是比落下来的眼泪要慢那么一点。
我搭上他的肩膀:“汉尼拨,应该感谢的是你。如果没有你,可能我永远都不会再遇到他……”
汉尼拨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虞渊虽然说不出来,但是他的心里,也肯定想说这样的话——先生,谢谢你。以后也请你继续那样潇洒、漂亮地活下去,做个无拘无束的、浪漫的、不可一世的天才!”
我们决定要走的时候,带了几个箱子,那是汉尼拨给虞渊打包的随身物品,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当然,我也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不要把别人的——尤其是艺术家当作乞丐,没有我,他不是照样活到了现在吗?大概是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吧,以后的,他不让我帮,以后的,我也不会帮,这样最好。
简短地道过别,我们正欲离开的时候,虞渊突然费力拖出一幅足足有两米高的巨大油画,然后他罕见的转过头来,对汉尼拨说:“送给你。”
而后,没有给我反应的机会,就闷头往门外走了。我与汉尼拨匆匆告别,追上了他。
门外有一辆车等着,将会送我们抵达机场,送我们抵达我们的余生。
在我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个落日余晖笼罩的画室,汉尼拨几乎是颤抖着拆开了那幅画。
日月同光,流萤环绕,橄榄枝的叶子戴在每个灵魂的头上,清泉倒流回天上,石隙里开出花朵,钟表都化成泥水,天使醉倒在大家的脚下。尽头是永昼、是火热、是绝对的光明,也是绝对的远方。
金黄的光照进来,染黄了画作,也染黄了汉尼拨的眉目。沧桑的眉眼端详了又端详,最后,汉尼拨会换上满眼的笑意。
他会再舞一曲,会再唱一次《Ramuntcho》,会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烈酒。
破碎的布帛再拼接成画布,百叶窗撕碎了日光。
最后的最后,他会说:“Il ne neige pas ici en hiver.Il n \'y a pas de limite, ici, jour et nuit.J \'ai toujours envie de voir le soleil briller demain.J \'ai hte de voir mon ange.Mon ange est dans chaque monde.”
晚安,汉尼拨。
作者有话要说:“Il ne neige pas ici en hiver.Il n 'y a pas de limite, ici, jour et nuit.J 'ai toujours envie de voir le soleil briller demain.J 'ai h?te de voir mon ange.Mon ange est dans chaque monde.”
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这里的昼夜没有分界线/我还是渴望见到明□□阳的光辉/我渴望见到我的天使/我的天使/他在每一个人间
晚安,汉尼拨。
早安,各位。
☆、16.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他终于又回到我身边。
考虑到他可能不适合面对那些烂摊子,我带他去了某个国家。
对,就是一个冷得不得了,但是可以看极光的国家。
我不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不是糊了就是没熟,但是我固执地坚持自己来做。
汉尼拨的话每天都在我脑海里面挥之不去——虞渊现在只有我了。
失而复得固然美好,但是对我来说也很可怕。有太多次午夜梦回的惊醒了,后来我只有在他房间打地铺才能睡得安心。是的,我害怕同床共枕会给他惊吓,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尽管我百般体贴周到,可是却不能补给他我心里半分愧疚。
当年,他走了,我吃饭睡觉都会想起他,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是,距离那时候他离开,已经四年了,如果再想不明白这点破事,也干脆不要继续我这白痴生涯了。
虞渊是为人软糯,但是不代表他懦弱。
他虽谦卑,但是自爱,他虽拮据,但是干净。他需要真的与他平起平坐的爱人,不是仗着他的喜欢就凌驾其之上的霸主。如果一个人爱别人,虽不能求别人也同自己这般热切,但是至少不该失了尊严。
对于其他人来说,虞渊是一位闪闪发光、遥不可及的偶像,可能也是一位孤傲凛然的落魄画家,也可能只是素不相识的路人而已。
但是对于我,我只需要知道他是我的爱人,我应该全心全意爱他,尊重他、陪伴他、对他温柔以待,包容他的不完美,也允许他疲劳和怠惰,这就够了。
我应该做他的大地,而不是他头顶上那片天。
他总是这样,拿着画笔沉思,偶尔画上两笔,日复一日不疾不徐地画着,侧脸沐浴在阳光之下,宛如画中人。
“小渊,吃饭啦。”
我蹲下身子,给他端来一碗面。
虞渊还不至于不能自理,而且本身又是个乖孩子,只是语言交流障碍且抗拒肢体接触,并且十分严重。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人碰他,可是没关系,我远远地看着就好了啊。
听到我说话,便放下笔,拿起筷子,耐心地一根根吮着面条。
我抱膝坐在一旁,看他乖巧吃饭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受。以我的做饭水平,目前只有面条煮的还有个人样子,至于其它的……还不如不吃。
倒不是说不能出去吃,但是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带他去下馆子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越来越觉得,能在自己的家里吃上亲手做的饭,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出于我这三十多年来惯有的自信,我觉得虞渊也喜欢在家里吃。我俩在一起吃饭简直温馨死了好吗!
我喜欢看他消瘦的脸颊鼓鼓地嚼着东西,或者吞咽时候优美的侧颜线条,再或者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拿筷子的样子。
总之他的一切我都欣赏。
有时候这样看着他,我想,要是我们突然就到老了多好,如果他的头发变成雪白雪白的,那他坐在阳光下时一定更好看,比现在还要好看。
“Silly Man.”要是我把他看烦了,他会这样突然来上一句。
我总是想出口反驳,可是看他清澈的眼睛与皱起来的小脸,我总是点点头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