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雀的手中端着一些精致的小吃食，三五样小菜，分量虽小，却是满满当当的装满了整盘。
她穿过夜色，心事重重的走到自家公子的门前。
她叩了叩门，问道，“公子……老爷让我端着些吃食过来，让您……不论如何也要吃一些进去。”
里头的人许久都没有回应。
婢女沉默片刻还是推开了门，将手里头的吃食都放在桌案上。
她看着那此刻躺在床榻上，裹在层层叠叠被子下，不见头脸的王弘致，心中更加情绪翻涌了。热泪在这一刻涌起。
她走过去，坐在王公子的床榻边上，开口：“公子……你好歹也吃一点吧，你已经不吃不喝一整天了。”
婢女颤抖的伸出手，将那厚厚的被子往下拉拉，王弘致就静静躺在里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他已经不知用这个姿态在里头躺了多久平静了，就好似太平间里一动不动的尸身。
婢女看到他这个模样哭得更加厉害.
“公子你好歹也吃一点，人死不能复生，小娘子已经去了……活着的人才更要紧啊……你若是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迟早……”
王弘致却仿佛没听到，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
婢女看自己劝说不动，只好站起身来告退。
她已经连着送餐四次，但每次进来发现自己送来的餐盘都完好的放在桌子上，连筷子都未曾动过一下。
婢女每一次都是将已经放凉了的吃食端回去，又让厨子做了一份新的送过来。桌上的吃食每次都保持在刚刚好的温热的程度，以便让自家公子任何时候想起来想吃上一口，都不会吃到凉的菜。
可王弘致却硬是连水都不曾喝上一口。
自从得知了丁倩倩的死讯之后，他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不曾对他人流露出一点神情。
下人们都暗自感慨自家公子实在是情路坎坷。
“好不容易快要成了的婚事，却在前一天又出了这种事情，换作谁都无法轻易接受……”
“是啊，尤其这小娘子似乎在公子心中还是极其重要之人，筹办婚事的这段日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咱们公子明媚的如同春风一般！”
“这种事换作谁都无法轻易承受，咱们家公子恐怕这几天都缓不过神来，真是造化弄人啊……”
在站在幸福之巅、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得偿所愿的时候，却在一夜之间被重重打落跌回到泥潭之中，这样的落差，让人如何接受？
婢女流着眼泪默默的退出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看到王老爷正站在院子走廊的尽头。
王老爷走过来，满脸忧愁开口问道。
“他还是不肯吃东西？”
婢女点头，“公子连一口水都不喝……这样下去……公子的身体迟早还是会垮掉的……老爷，要不然您进去劝劝公子吧？”
王老爷摇摇头。
“这桩婚事原本是我提议的，可我却不知他对此事如此上心，眼下即便是我进去劝说也没有用。还是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自己缓缓吧.”
这几日丁倩倩的死讯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那些认识丁倩倩的客人，和与她在生意上有来往的掌柜们都纷纷感慨。
那一日，柳家几个兄弟也第一时间赶到了火场，在看到那几块被搬出来的焦黑的尸体的时候，柳玉脸色发白，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不管不顾的就要走到火场里头去。
还是一旁的柳阳泽和老七勉强将柳玉给拉扯住，又差人将他迅速送走，免得让他继续停留在火场边上，他还会做出什么疯狂失控的举动。
第481章 最是无言
那天晚上，剩余的几个兄弟久久的站在火边上，任凭冲天的火光倒映在自己面庞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回去之后，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
倒是老七率先振作了起来。他扛住了外界的压力先撑起了曲水阁的各项业务，又将所有的小郎君组织在一起，开了一次动员大会。
同时，他开始维系曲水阁与其他几家掌柜在生意上的合作。
那些掌柜在得知丁倩倩的死讯之后，除了在感慨世事无常之外，也担心自己的合作就此告吹，却没想到……这个看似娇娇柔柔，脾气有些差劲的小郎君，却在这种关头成长得迅速，成为一个能扛下一切、有所担当的代理掌柜。
他用极短的时间就梳理清了所有的合作，并且支撑着曲水阁的生意再度运转。其他几家掌柜不免都有些敬佩他。
而老七想的却很简单，自家妻主或许已经不在这人间，但她留下来的这一些产业，他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将它们都打理好。
这些都是丁倩倩曾经花费心血建立的产业。如今他将它们延续下来，扛住压力，尽力做好，也算是对丁倩倩的一份回馈。
柳家几个兄弟没有继续再住在云麓居，尤其是柳玉大病一场，一蹶不振，连身子都比平日更加虚弱了几分。
他几日汤水不进，吃什么吐什么。眼看着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柳子曜连夜替他看诊，又用了好几轮的大药，这才勉力将柳玉的身子拉扯了回来。
柳子曜知道用药是其次，自家二哥最主要的却是心病，有这块心病在，这身子这几年之内怕是难以真正调理。
柳子曜出门去的时候，看到外头是一片被火烧过的废墟，那荒园子这就在云麓居的对面。
自家二哥若每每出门都看到那片曾经让自家妻主葬身火场的地方，怕是要勾起往事，让他的身体更加糟糕。
柳子曜回去和老七和柳阳泽商议，眼下丁倩倩不在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京城，更不能再呆在云麓居这个宅院里了。
几个兄弟同意了。柳玉也未说什么。
他强撑着身子出来，站在这片废墟之前，长久沉默着。
柳玉的眼眶微微红肿。
想到另外几个兄弟还在来京城的路上，渴望着能找到妻主，和妻主一家团聚。可他们即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京城与他们重聚，得知的也只能是自家妻主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这该是怎样失望的心情。
柳玉强撑着身子走出院门，重新审视那一片灰烬。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被拔出了重心。
原先在他们过往的岁月里，似乎总有那么一个人将他们的生活贯穿在一起。
丁倩倩就仿佛一个轴心，他们会围绕在她身边连轴转，哪怕艰辛、哪怕吃苦，他都没有半句怨言。
可眼下这个轴心忽然被抽走，他觉得他与几个兄弟的生活像是在眼前突然分崩离析。
没有了自家妻主在这里，他又为什么长途跋涉来到京城？
他呆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柳玉的唇角牵扯出一抹苦笑。
可若是不呆在这里，离开京城，他又能去什么地方？
去另一座城，追随着他的不也是毫无归属的虚无之感？
失去了那个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地方是能让他所留恋的。
……
这一日，王老爷特意过来找了一趟柳子曜，言辞恳切道。
“柳郎君，烦请你去看看我家小儿，他最近躺在床榻上日日忧虑，也不说话也不吃喝，真是让人忧心了……”
柳子曜自然知道王公子如此伤心，是因为丁倩倩的事。
他低头开口：“王老爷所托，我自然不敢推辞，只是王公子得的其实是心病，并非是一两味草药就可以治好的。”
王老爷点头，“你说这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若放任他继续如此，我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也会扛不住……”
柳子曜不再说什么，拎着自己的药箱便随王老爷一道去了王家宅院里头。
当他见到王弘致的时候，心中不免一惊。
短短几日未见，王弘致已经憔悴了许多。
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当真是自己曾经印象中那个面如玉冠，美衣华服的翩翩公子哥吗？
柳子曜在他床边沉默片刻，开口道。
“人死不能复生——”
他原本是想劝说王弘致，可话说到一半，自己的嗓音里却透着微微的哽咽。
是啊，真正伤心的又怎么只有王弘致一个人？
他的嗓音在那一刻有微微的失控，但知道王老爷就站在身旁，他用极大的理智克制住这汹涌的情绪，只是低声开口道。
“王公子，若你今日没有食欲，我可以开几副药方子，服下之后有助于身体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