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泪俱下,哭得这个叫撕心裂肺。
人群把他团团围住,那一扇窄小的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围在门口的有男有女,其中一个气势汹汹的悍娘子冲上去一卷自己的袖子。
“陈老头,咱们也是没办法,毕竟这规矩都是事先说好的!今年抓阄就是抓到你们家了,你却死活不让我们把人带走,这不是存心破坏我们的规矩吗?”
“就是!!哪家哪户不都是按抓阄形式来出人的?别人家也是儿子,你家也是儿子,就你家都碰不得了?”
眼看场面一片乱哄哄,丁倩倩大步走了回去,逮住刚刚从里屋出来的老农户。
“外面这些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像是要打家劫舍的模样,一个个气势汹汹的,要不要喊你们村长过来?”
老农户不用看也知道外面的情形,算一算,今天也确实到日子了。
她只是闭上眼摇摇头。
“这个俺管不着,俺劝你们二位也别管,这都是俺们村里的事情。”
丁倩倩一指着外面。
“你看那个老头痛哭流涕,对人下跪磕头,额头都磕出血块来了,可外面的人却似乎嚷着要把他家小儿子接走,眼下就差没一把火把他们家烧了。”
老农夫还是闭着眼摇摇头。
“我劝你们还是莫管了,这事儿你们也管不着,就算把俺们村长叫过来也无济于事的。”
丁倩倩怒了。
“这么多人围攻他们家,欺负一对孤苦伶仃的父子,你袖手旁观也就罢了,竟然还不愿意去叫救兵来了?”
外面的这些场景不知为何触动到了丁倩倩敏感的神经。
这些场景仿佛昨日才在她身上出现过。
疯狂涌进来的村民,打砸抢烧的暴力,火光里院子里那一棵老柳树凄苦地摇曳着树枝的模样。
就在不久以前,她不就刚刚尝试过这种暴力吗?
相同的场景在她面前重演,她觉得有一把火燃烧在自己的心头,拳头已然慢慢攥紧。
她知道眼前的老农户不打算多管闲事,转身离开,打算去会会外面那帮嚣张的人。
可她的步子刚刚迈出去一步,老农户就连忙拦住她。
“娘子啊,俺劝你还是别管了,这是俺们村子里的规矩,你如果是坏了俺们村子的规矩,恐怕,俺就是想留你也留不住了。”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劝着。
因为丁倩倩倩是他收留过来的客人,他必须要对丁倩倩的人身安全负责。
一旁始终蹙着眉不言不语的男人也在这时开口。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村子里的规矩是怎样的?”
老农户见这男人的神情比丁倩更平静理智许多,于是转头,求助般的看向男人,把该说的话全都抖出来。
“……你就劝劝你媳妇吧。这个真的是俺村子里的规矩,俺不骗你,俺们村子里每年都会抓阄,上面写着各家各户男郎的名字,抓到谁就选谁家的,家家户户都这样,这是很公平的事情啊。”
男人就站在那儿,眉头一蹙,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就涌了出来。
他永远都能让人有一种不太好亲近的感觉。
他问,“为什么要抓了这些男郎?抓完了之后,要把他们送往哪里去?你从头到尾说说。”
老农夫开口:“你们二位远道而来,恐怕不知道,俺们村子里这么多年都受着山头悍匪们的侵害,他们光是一年下来打砸抢烧一次,就能杀了俺们村里一半的人丁,夺走了全部的鸡鸭牛羊,还会掠走几个容貌姿色上等的男郎去给他们做压寨相公。”
“……因为那些悍匪们做事风格太过狠辣,行事很嚣张,就连官府们都管不了他们,俺们虽然报了官,可官府们推三阻四不肯来,要么就是专门挑着悍匪们不来的日子里,装模作样巡视一圈,回去汇报一下,草草敷衍了事。”
“……日子久了,村里人也都觉得这么着,不是个办法,后来有胆子大些的人与那些悍匪们谈判,每年这个时候,都给他们供奉一些鸡鸭牛羊,送点好酒,再压一个男郎过去给他们好好享用。”
说到这里,老农夫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每年送出去的男郎就没有一个回来的,时间久了,大家就传着说,送出去的那些男人都一命呜呼了,就算不被虐待,被那么多个寨匪们轮流玩也给玩死了。”
“……虽然谁都不愿意自己村子里的男郎被白白糟蹋,可要是能用一个人换来俺们整个村的性命,那也算是值得的。”
丁倩倩早已怒火中烧。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理论,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不是懦夫,就是什么阴险狠毒之人吧?
要么就是自己家里压根没有男郎,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彻底解决那些悍匪?你们就这么任凭他们一年年欺压着吗?”
“俺们也是没有办法,俺们以前也想过反抗,可每次一反抗,总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这不还是好几年前,俺们村子里出了个身手好的男郎,他体格彪悍,性情又很勇敢,主动请缨那一年把他给送上山寨。”
一旁蹙眉的男人静静等着老农夫说下去。
“……他让那些悍匪们误以为他是玩物,放松警惕,接着就用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去刺杀悍匪的头头,打算让他们群龙无首。”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丁倩倩问。
第155章 自不量力
老农夫一拍自己的大腿,惋惜道:“后来自然是没成功了!若是成功了,那些悍匪们还会罢休么?他们岂不是早就遛着马冲下来,杀了我们村子里一大半的老弱妇孺了?”
听他说话这口气,丁倩倩不知他究竟是希望那人成功还是不成功的好。
“那个被送上去的男人怎么样了?”
“……他啊?”老农夫叹道,“那个被送上去的男郎,他的四肢和脑袋被分别砍下来,挂在俺们村子门口示众好几天。”
这显然是个悲伤的故事,讲到这里,就连老农夫的女儿也低下了头,悄悄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丁倩倩原本还是一腔燃烧的怒火,此刻也不由沉下心来,对老农夫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些村民真是让她觉得矛盾啊。
外面的吵嚷声还在继续。
丁倩倩望出去,看到那可怜的老头已经在地上咳出了一大口血。
他抱着为首领头的那大娘子的腿,声泪俱下。
“求你们不要带走我家小儿……”
那痛苦的模样就仿佛是被人掏着刀子挖了心肝。
可外面围着的人显然是在村子里常年干这一行,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他们每年都会去各家各户上门索要男郎,如果说头两年还对别人抱有悲悯之心,那么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对生离死别见怪不怪。
“我说老陈啊,你也别怪我们,咱们村子里的规矩就是规矩,对大家都是公平的,这抓阄也是天意,前两年别人家的男郎不也是背上山寨了吗?”
“是啊,你若不肯,今年那些汉子们必然又会冲下来杀光咱们一大半的人,你舍不得一个小孩,可是把咱们整村人的性命都给赔上去了……”
众人附和道。
“就是啊,用你小儿一人救俺们村子里大部分人,这怎么说也是划算的,你若是怕没人替你养老送终,俺们几个以后经常上门来看望你就是了……”
“……老孙,赶紧把人交出来吧!时间不等人,外头的猪呀牛都宰好了,若是过了这个时辰还不出来,悍匪们就要以为我们食言背约,到时候咱们村子就倒了大霉了。”
众人把孙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有的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有的干脆用言语恐吓他,骂他自私自利,不把村子里其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在这种攻势之下,陈老头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匍匐在地上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断气了一般。
其中一个人把一直堵在门口的陈老头踹出去,挤进了这扇门,一路就朝着里屋走去。
陈老头回过身,一把抱住那人的腿。
“求求你放过我家小孩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心肝啊,你们今日宁可杀了我,也留他一条性命吧……”
老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抓着那人裤脚不放。
“不如就把我送去给那些悍匪吧!!我千刀万剐都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