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冷笑,道:“虽说和离书还没签,但我师叔早就已经和你两地分居,这段时间连面都没有见,你怎么知道我师叔卖药方的事儿?难道这城里的药房,还会敲锣打鼓地宣称自己买了药方不成?”
一般药房都不会这么做,买别人家的药方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莫氏哭着对着杨正喊:“你是死的不成!她若是杀了我,还不是得进号子!”
杨正吓得心肝都在颤,道:“霁色啊,咱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啊。”
胡霁色一边在莫氏跟前儿划拉着那刀,一边道:“你放心,我是大夫,下手有轻重。”
话音刚落,她就捅了莫氏一刀。
莫氏:“啊!!!!”
杨正:“!!!!!”
胡霁色吼:“不许叫!”
莫氏:“啊!!!!”
……
半个时辰之后,杨正抱着浑身是血的莫氏回到了衙门。
罗大人:“……”
胡霁色理直气壮地道:“验伤。”
罗大人真是要疯了!
胡霁色道:“民女在街上和此妇人厮打了起来,出于自卫,用家里的剔肉刀捅了她三十六刀。现在特来自首,凶器在此,认证杨正,请大人验伤定罪。”
“三,三十……”
莫氏已经成了个血人,早就昏迷了过去。
罗大人连忙让人把她抬进去验伤,然后就冲着胡霁色就吼道:“你给我过来!”
他也顾不得了,直接把胡霁色拎到后面休息室就破口大骂。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跟着你师叔一起进号子是不是?”
“你把她扎成那样,要是死了,你这辈子就毁了!”
胡霁色就静静地听着他骂,帷帽遮着,也看不清神色。
只是那帷帽上溅了不少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罗大人念及她是故交之女,到底是不忍,长叹了一声:“罢了…… 我让人另外给你买一顶帷帽。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胡霁色道:“大人不是一直秉公办案,有什么办法可想。”
“你……”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过分平静,罗大人倒是惊了惊。
胡霁色道:“大人若是真的秉公,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指出药方和药价的区别?是大人没想到,还是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
突然被一个晚辈质问,罗大人愣了愣。
“我家万分不愿意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来,也不想图什么功名,只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就行。那药方,我白送的时候,受尽了折辱。我卖,又说我哄抬药价。我们平头百姓,大约就不该忧心这百姓之事。”
胡霁色深吸了一口气,道:“大人可知,那白大人所患,根本就不是什么食不耐之症,而是娘胎的遗传病。这是他们家的惊天秘密,绝不肯泄漏。我们治,怕叫他讹上,我们不治,师叔的命不保,大人的前途也不保。”
“什么…… 什么惊天秘密……”
胡霁色冷笑了一声,道:“大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完,她依然戴着那顶染血的帷帽,从罗大人跟前儿就这么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验伤结果出来了。
莫氏被捅了三十六刀,但刀刀不致命,甚至从验伤判断来说,是…… 轻伤。
罗大人:“……”
胡霁色道:“按照我朝律法,殴人致轻伤,垫付所有医药费,并有一定的赔偿,若是赔不上就坐牢,是这样吧。”
罗大人真是要被她气死了,和着她是都算计好的!
可是,捅了三十六刀刀刀不致命,想起来却突然有点让人发寒。
胡霁色就静静地站在堂下,等待着审判。
罗大人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本是个救人的大夫,若再逼她,她会变成一个杀人的鬼。
……
莫氏尚且昏迷不醒,大半的原因是受到惊吓。
任谁被捅了三十多刀,都不会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的。
她没办法出堂对峙,罗大人也就直接判了胡霁色赔钱。
杨正领着胡霁色去官驿的时候,一路上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他是个练家子的,自认胆子也大,可哪里见过这样的?
当时只看见胡霁色发疯似的一刀一刀地捅那莫氏,他脑子里只有那喷射的鲜血和莫氏的尖叫。
后来他去拉她,还被她挣脱,冲过去对着莫氏又是一顿捅。
因她身上都是血,滑不溜秋的也拉不住,这才让她捅了三十多刀。
可竟然验了个轻伤出来……
他原本就有点怕这个小姨子,此时只觉得这份恐惧又更深了些。
等他到了官驿门口,才想起自己这个做姐夫的还有责任。
“你就穿成这样去见爹…… ”
胡霁色没有理他,直接推开官驿的门,走了进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不骂闺女
早在胡霁色他们过来之前,罗大人就派人通知了刚回到官驿休息的胡丰年。
此刻他见着浑身是血的胡霁色,也只是道:“有没有受伤?”
“一丁点儿都没有。”胡霁色道。
胡丰年点点头。
对胡霁色能做到捅人三十多刀还验出个轻伤,他起初是有些惊讶。但想起家里那些医书里,也有收集关于非常详细的人体穴位图,她或许看过也不一定。
“下次不可这样了。”他道。
刚进门的杨正听到这个都要疯了,连忙道:“哎,爹,这样不行啊!她这拿刀的名声都传出去了,您可不能再纵着了!”
胡丰年道:“你先出去,我们俩有几句话要说。”
杨正:“???”
胡丰年头也没有抬:“让你先出去。”
行吧。
杨正叹了一声,走出去关上了门。
胡丰年这才问胡霁色:“脸好了吗?”
胡霁色点点头,摘下了帷帽。
“爹知道你替你师叔鸣不平,也知道你委屈。可,闺女啊,你的双手,是救人的手,不是杀人的手。”
胡霁色觉得眼睛有些发酸,道:“爹,我也不想,我也只想救人,不想杀人。可他们要逼我!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他们通通都毒死!”
若是一般父母听到儿女这么说,大约要大惊失色。
可胡丰年只是有些无奈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的不是惶恐和愤怒,而是怜惜。
这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可他甚至比孩子的生母更明白她。
她温良却骄傲,从不愿意仗艺欺人。
虽然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未教过她,可她作为大夫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霁色,这世上若是有人可以杀人于无形,那必定就是我们做大夫的。可有个道理你要明白,杀人的大夫,心境往往会发生改变。”
当你杀过人,你不再敬畏生命,在你全力抢救一个濒死之人的时候,你是否还能如往常那般全力以赴?
若是有了这样的心魔,对她这样天资卓绝又十分骄傲的大夫来说,是相当致命的。
“爹的意思,不是大夫不能杀人,更不是要任人揉搓。只是,希望你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可以慎而重之。”
归根到底,他说这些话,不是卫道,更不是指责。一是爱惜这样的杏林之才,二是疼惜自己的闺女。
胡霁色猛地瘫坐在了椅子里,原本是想要流泪的,听他说了这些,那眼泪倒突然止住了。
一时之间她如同大梦初醒那般,舒出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
她怔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听白傲天说,以白家做事的习惯,恐怕是想要将师叔入罪,然后逼迫你们二人妥协。”
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她以为人家至少会先邀请,利诱,然后才是威胁。
可人家也没有那么多戏要唱,下手也是快狠准,打算直接威逼。
“现在是师叔,接下来会是您。等你们惶恐不安时,再抛出诱饵。若您和师叔还是宁死不屈,他就会对我们家里人下手”,胡霁色低声道,“当年,他们就是这么对老师祖的。”
老师祖就是胡丰年的师父。
只不过到了后来,老先生的亲人相继离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他又不怕死,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了。
这家人都是装人的畜生,活该如同被诅咒那般世代承受病痛之苦!
“白傲天说的是实话?”胡丰年问。
胡霁色道:“莫氏也认了,是京城来的贵人叫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