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便是沈引给她请来的金牌状师,金为然。
“金状师请讲。”
金状师道:“大人刚说到是误诊,草民觉得不妥当。无论是仵作验尸的结果,还是苦主先夫在其他药房开具的药方,都证实,死者生前得的是虫疫。胡氏堂的大夫看诊,一应笔记都有,也说明是虫疫,怎么会是误诊呢?”
才到这儿,沈夫人就已经坐不住了,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后来胡写的笔记!”
金状师笑了笑,道:“夫人是杏林商会的代表?”
沈夫人倨傲地道:“不错。”
金状师道:“胡氏堂的笔记,都是按照日子来写的,书写的时候,苦主端氏也在场。甚至不用旁人做证,端氏就可以作证。”
沈夫人冷笑,道:“她便是看见这小胡大夫写,又哪里知道写的是什么。”
她的语气充满了轻蔑,都是因为这个时代识字的女子不多。
就是她这种家里请了私学的,她家的几个女儿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头晒网,没把学这些当成一回事。
金状师看向端氏,道:“您可以作证吗?”
端氏点点头,道:“我识字,看着她写的虫疫。不是误诊。”
沈夫人立刻一拍桌子,道:“你撒谎!”
这下连金状师都愣了愣。
坐在她身边的陆知府轻咳了一声。
罗大人也用不满的眼神看着她。
沈夫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非常笃定地道:“我说她撒谎,一介民妇,怎么会识字!”
端氏急了,道:“我虽是个民妇,可我爹是读过几年书的,也教过我们认字。”
金状师就笑着插了进来,道:“夫人啊,您别激动啊。端氏是苦主,是她告了胡氏堂,又怎么会帮胡氏堂做假证呢?”
沈夫人正想说什么,结果被胡霁色打断了。
胡霁色道:“这案子到底谁来审?我倒是糊涂了。金状师,我不懂律法,但这妇人一直在这儿咆哮公堂,可有法可依?”
金状师还没开口说话,沈夫人就已经开始狮子吼。
“你好大的胆子!区区犯妇,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身上背着人命案子,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这毒妇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胡霁色吃惊地笑了起来,道:“我是不是背着人命案子,沈夫人最明白不过。我救了你沈家那么多人,莫说你那小姑子,你家那下人,就是沈夫人你自己,染上鬼虫,也是我们老胡家治的!知恩不报,反而落井下石,你又是什么心肠!”
她一下说出她救过沈夫人的命,不禁人人侧目。
沈夫人虽然气沈引给她请了状师,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这话。
最终她只道:“恩情归恩情,律法归律法,我不会因为你的所谓恩情,就无视这大夏律法,偏帮于你!”
胡霁色笑了笑,道:“不求沈夫人记恩,只请沈夫人安安静静听审,莫要添乱便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原来玩的这一手
今儿这场子做得可大,衙门是门户大开,很多百姓都在围观。
要说这犯疫的时候,人人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今儿突然来了这么大一群人,在这看热闹,也是有原因的。
只因杏林商会存心要毁胡氏堂,挨家挨户去发了钱请来的人。
按照他们的预想,只要胡霁色到了堂,便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告到身败名裂。
却没想到推迟了开堂让他们又去叫了一次还加了钱也就罢了,现在沈夫人反而不好在这么多百姓的注目下继续翻脸。
她就是再霸道,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既然人家救过你,你又怎么能再咄咄逼人,落井下石?
她当下坐在那,脸色奇难看地对罗大人道:“大人审!”
罗大人也是一肚子火气,一拍惊堂木,道:“堂下肃静!莫要再咆哮公堂!”
沈夫人:“……”
金状师向前了一步,道:“既然如此,那草民就继续说啦?”
罗大人道:“金状师请讲。”
胡霁色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早上她和这个金状师研究了一下,发现此人专业水平确实很强。
之前沈引请他来,是想让他用苦主之前拿了银子的事情做文章,保胡霁色全身而退。
但胡霁色见到他以后,就改变了诉求。
她要求尽量不要出现那张私了契,帮她脱罪。
其实她这个案子到处都是bug,稍微有点实力的状师,帮她脱罪都不难。
坏就坏在这浔阳城里没有状师敢去接这个案子。
以金为然的专业水准,一早上就重新备好了案。
他此时就站了出来,手中的扇子轻轻那么一拍。
“草民听说,本地无一家药房,愿为胡氏堂验药。”他笑咪咪地看着沈夫人。
沈夫人突然发现,这蹭了个“杏林商会代表”的席位来旁听,或许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她斟酌了一下,道:“杏林商会只是个商会,加不加入全凭自愿。平时大伙儿在一块儿不过也就是煮酒喝茶,切磋医术。至于为什么本地无一家药房愿为她验药,大约是他们人缘不好吧。”
这意思是,他们这个协会,只是个同行聚会,管不到这家家户户的药房头上。
胡霁色低下头笑了笑,行呗,你说是就是。
金状师道:“是么……那还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
“不过好在,有些证据是不需要药房验药的。刚才已经说了,凭仵作的验尸结果,和苦主先前在其他药房开的单据,都可以证明,胡氏堂没有误诊。”
罗大人道:“然也。误诊一条,确实不成立。”
金状师又道:“再则,根据大夏律法,小胡大夫作为坐堂大夫,问诊复诊都有单据可查,无丝毫过错,那问责便该问到出药的大夫身上。”
端氏听了就道:“难道我不该告胡氏堂?!”
金状师道:“告,自然该告。只是这责任也分主次。您丈夫的死,应当由胡氏堂出药的大夫负责。”
端氏痛快地道:“那我就告他!”
沈夫人:“……”
陆知府:“……”
端氏道:“罗大人,民妇听说,胡氏堂那出药的大夫,自出了事头一天就已经逃了。如果他不是心虚,为什么要逃?”
这一波苦主反水,别说沈夫人了,就连胡霁色都没想到。
沈夫人吃惊地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苦主?!”
端氏立刻道:“大人,民妇只是想为夫伸冤,并不是想要攀咬他人!”
罗大人深感欣慰,看了陆知府一眼,心想现在苦主都反水了,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府台大人亲自坐镇,也不能硬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咳了一声,道:“带吴大仁。”
于是,锒铛入狱多日吴大仁就被带上了堂。
他人倒是全须全尾,显然没有受过刑。
看见胡霁色,他激动地恨不得扑上去:“小东家救我啊!我一个吃工饷的,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的啊!”
罗大人一拍惊堂木,正想开口问话。
不防这个时候,旁边的陆知府突然开了腔。
“你便是吴大仁?”
罗大人一怔,有些惊疑不定地道:“大人……”
陆知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吴大仁连忙道:“草民吴大仁。”
“你是在胡氏堂做事?专门制药?方子是你东家给的?”
吴大仁正想回话,却突然被胡霁色截住了话头。
她笑道:“回大人的话,他以前是在我胡氏堂做事,我命他制药,方子是我给的。”
陆大人不悦地眯起了眼睛:“本官问你了?”
沈夫人轻啐了一声:“没教养。”
胡霁色倒是不怕他抖官老爷威风,依然笑道:“民女只是个不懂规矩的村姑。只是见这堂上审案的是罗大人,陆大人却突然开口问案,想必是因为,陆大人官比罗大人大的缘故。”
陆大人眯起了眼睛,道:“那你当如何?”
胡霁色道:“那民女大胆有样学样。就说这吴大仁,原是民女家的伙计,民女自也可替他说话。”
陆大人一皱眉,肉肉的大拳头就拍在了旁边的桌案上:“你敢讽刺本官!”
胡霁色道:“民女不敢!”
罗大人连忙道:“大人莫要同这村姑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