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青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简单总结给众人听:「从人骨里一共检测到六组不同的DNA,将这六组DNA和警方的资料库做了对比,可以确认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他指了指被圈起来的地方,凝神道:「死者钟夏,26岁,男,八年前因为强奸罪成被判了四年。」
「八年前?」傅文叶皱了皱眉:「那时候他才18岁?」
「嗯,我要了资料库里的档案。」江玄青拿出另外一份报告放到桌面:「钟夏考上大学没两个月,就因为涉嫌强奸女同学被逮捕。」
孟雪诚轻敲桌面,侧了侧身看向傅文叶。
傅文叶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轻叹一口气:「知道了,这就去查。」
孟雪诚点头,接着说:「那就先从钟夏身边的人开始排查,他有前科,得罪的人应该不少。」他指了指秦归,吩咐道:「你和小文两个,马上联系钟夏的家人。」
秦归跟张小文起立:「是!」
苏仰将那份厚厚的报告一字不落全看了一遍,看到第五页时,他将目光投向江玄青:「燃烧骨头的温度接近七百度?」
江玄青坐下给他解释:「不能完全保证,因为我们没有办法确认燃烧的具体温度,但是从骨头颜色的变化分析,应该是在这个数字之间。而且骨块接触火源的时间很短,不超过十秒。」
「那凶手为什么要烧这块骨头?如果他想破坏DNA,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所以他根本没有毁尸灭迹的想法,只想炫耀自己的作品。」苏仰看着这份报告,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又勾连出另外一个。」
如果他不想被别人发现,直接把尸体烧成骨灰,找个地方把牙齿埋好,这辈子都不会被别人发现。
比起隐藏,凶手更想呈现。
苏仰放下报告,揉了揉太阳穴说:「除了这三块骨头,剩下的都没有被燃烧的痕迹,证明凶手根本没有破坏这些骨头的想法。更何况经过燃烧的骨头会出现裂痕,变得脆弱,不适合用来做雕塑的支架。骨头接触火源的时间极短,凶手很快就把它们捞出来……」
林修听了他们的分析,问道:「凶手会不会是精神有问题?拿不准自己要怎么杀人,刚想烧了这些骨头,突然又后悔了,只好把骨头重新拿出来。」
苏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不排除这个可能。」
孟雪诚看着那些人骨的图片,声音压低了一点:「一般家里的炉灶根本做不到这种大面积的焚烧,你看这胫骨,几乎一整面都接触过火源,而且颜色很均匀,不像是接驳燃烧造成的。」他握了一下拳头,用了点力气才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出来:「是窑炉。」
苏仰脸色变得复杂,眼神里透着冷清,他看了看孟雪诚,顿时明白他说的窑炉到底是什么地方的窑炉了。
就在他们第一次去艺术馆的时候,孟芳就带他们经过一个窑炉工房,那里是乔烟专门用来制作陶瓷艺术品的。
傅文叶搁在键盘上的手顿了顿,问:「窑炉?要找淮安区有窑炉的地方吗?」
苏仰拿起外套,起身道:「我们先去乔烟的艺术馆看一看,没记错的话,艺术馆的底层就有一个窑炉。」
第110章
未到半路,孟雪诚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方语气焦灼,一上来就直奔主图:「我们在艺术馆的底层工房发现了血迹。」
「什么?」孟雪诚神色一正,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苏仰,还没来得及询问详情,那人撂下一句快点过来,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苏仰看着他骤变的表情,心里堵了堵,有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在他心头上盘旋着,他问:「怎么了?」
孟雪诚盯着暗了下去的手机屏幕,哑声答:「刘震说,他们在工房里发现了血迹。」
艺术馆全面停业,门口的鸽子百无聊赖地逛着,平时习惯了等员工们撒零食喂养,懒散惯了,到了现在仍然没什么危机感,大约不到饿得受不了,也不会主动去觅食。
车子拐了个弯,引擎轰轰响着,鸽子们被这庞然巨兽吓得四处逃窜,扑楞着翅膀往塔顶飞去,再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小脑袋暗中观察。
苏仰把车停好,两人绕开正门往后走。
后门的铁闸被锁链缠着,这里的备用钥匙由他们跟淮安分局一人一把。孟雪诚拿出备用钥匙,「嗒」的一声解开大锁,三两下将蛇一样粗的铁链取下来,推开生锈的大门进去。
刚到底层,两个痕检人员正提着箱子往里走,其中一人看见孟雪诚,拉下口罩打了个招呼:「孟队?你们从哪里进来的?」
「后门。」
「哦哦。」那人递给他们手套跟鞋套,在门口给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况:「一个同事在工房里发现疑似血迹,刚才用鲁米诺做了测试,确实有血液反应。」
「知道了。」孟雪诚拉开工房的门,刘震跟简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刘震大步朝他走来,经过孟雪诚身边时,他忍了忍气息,将两个手电筒交到孟雪诚手里,压着声音说:「我去点根烟。」
「请便。」
简欣微微朝他们鞠躬,然后碎步跟上刘震。
孟雪诚看了看四周,说了句:「这里真够黑的。」
工房里的窗户全都被贴上防晒隔热的深色玻璃窗纸,即便外面阳光灿烂,这里也是阴沉沉的。孟雪诚找到开关,把灯打开,挂在工房四角的吊灯闪了好几下,发出微弱的光,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换过灯泡了,跟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跟苏仰打开手电,一边照着地板一边往前走。
地上放了几个白底黑字的物证标识牌,有些地方可以看见淡淡的血迹,有些地方则不明显。由于鲁米诺的持续时间有限,孟雪诚问分局的人要了几张照片看,血迹主要分布在角落或者靠边的位置。
苏仰避开这些放着牌子的地方,径直走向工房中央的那个圆形窑炉,他蹲**,将手电叼在嘴里,掀开盖在窑炉上隔热用的白色硅酸铝纤维毯,露出炉门。
孟雪诚半蹲下|身,从苏仰身后伸手,将他咬在嘴里的手电筒取出:「脏,别含着。」
苏仰往窑炉里面瞧了瞧,黑漆漆的一片,如同地狱之门深渊巨口,看不见尽头。他顺势靠在孟雪诚的臂弯里,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孟雪诚捏了捏他的耳朵:「有。」
苏仰从孟雪诚手里拿回手电,照了照窑炉内部:「巧了,我也有。」现在明显不是互相卖关子的时候,他接着说:「这里应该不是杀人的现场。」
几乎是在同一秒钟,孟雪诚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和他重叠在一起:「这里不是分尸的地方。」
苏仰起身,孟雪诚捏了捏他细长的手指,专注地说:「发现血迹的地方都在平地上,1号牌在窑炉右侧,2号牌在左边第一个吊灯下,3号牌挨着货架。凶手要将死者的骨头拆出来,必须要剥皮分尸,血液会呈喷溅状。但窑炉炉身,墙壁跟货架上都没有验到血迹。除了这几个地方,其余范围很干净,要处理尸体的话,血液不可能只出现在固定的地方……比起凶手大意了没清洗干净,更像是故意留下的。」
苏仰静静听他说完,抽回自己有些发麻的指尖,缓缓道:「其实不应该把事情想复杂,觉得凶手可能在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才会把骨头扔进去又拿出来,或者受到了别的刺激,导致他偏离原来的作案轨道。因为凶手从来都没有要焚尸烧骨的打算,也没有受到过刺激……」
他转身看着孟雪诚,暗淡的灯光照进他的瞳孔:「那么骨头只能是因为意外而接触到火源,凶手怕火焰破坏骨头,所以迅速捞出。但是你看这个窑炉的设计,需要蹲下才能拉开炉门。这是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的,除非骨头长了腿,自己走进去。不然就是凶手故意将骨头推进去,再拿出来,引导我们联想到窑炉,联想到这家艺术馆。等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这里的血迹,一切都顺利成章。」
两人重新劈开了一条思路,但这未必是好消息,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凶手具有反侦察能力。
孟雪诚面目严肃,问:「凶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嫁祸给乔烟?可他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有什么意义吗?」
苏仰摇摇头,有什么意义吗?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