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10)

我轻手轻脚地压好被子,仰面躺平,把胳膊放在靠近宗崎背脊的地方,闭眼等着他有所行动,打算反套路他。

保持这个姿势,可以保证一旦宗崎移动,我就立马发现。然而风险在于,如果他突然翻身,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就会施加到我的一条胳膊上,“咔擦”一声是必然的。

“还是算了吧,”我绷直身子,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万一被他压到胳膊,岂不是牺牲大发了。”

我这厢惴惴不安,纠结了二十来分钟。过程中还是保持仰躺姿势,靠近宗崎的那条胳膊,由于肌肉绷紧太久,开始酸痛。

可是宗崎那边仍然没有反应,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样。

再等了十多分钟,宗崎还是背对我睡得很安稳。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落到他的肩头,继而又轻柔地飘向我的鼻尖。我侧过头去看他,面朝他坚实的后背,用目光描摹出棉质睡衣下蝴蝶骨的轮廓。

我这才觉得自己大约做了蠢事,白白纠结许久。于是默默挪腾开僵直的胳膊,缓缓翻了个身背对他。

没到睡觉的时间点,我辗转半刻仍是不着,只得胡思乱想一通。少不得越想越不甘心:“宗崎什么时候比我还能睡了?肯定是装睡。”一会儿又想:“也许因为上午在山里转悠累了,所以睡得早些?”

我实在好奇宗崎是否真的睡着,忍不住转过身,用右手食指戳了戳他的背脊。没反应?我不放心,间隔三五秒再戳了两下,用的力道变大了。仍旧没有反应。

“还真是睡熟了。”我玩心大起,拿着“宗崎熟睡”这块免死金牌,挨近他,揪揪他的耳朵,挠挠他的腰(遗憾宗崎并没有痒痒肉)。

“别闹。”我被宗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清醒明晰,不像是睡迷糊了的人发出的。这不是没睡着嘛,真能装!

他也不翻身,只压低声音说话:“不是说好分我半张床吗?现在是反悔了?”奇怪了,我竟然从宗崎的声音里听到了压抑的怒气——他可从来没冲我发过火。

我挪回了自己那半面床,安分起来:“没什么的,见你睡得香,招招你。”长兄如父的威严就体现在这些细微处,他真严肃我就有点怕他了,不敢造次。

“阿相,可别想不开瞎招惹人。”他意有所指。

这话我不爱听,背过身去生闷气。谁知气着气着,我也就睡着了。

Chapter 9

第二天醒来,宗崎已经起床了。卫生间门没关,传来他洗漱时的水声。

我睡觉一贯奔放,今早睡姿尤其凸显个人风格:醒转时,我的脸捂在枕头里,由于头的重量压迫脸颊,半张着嘴流了一小滩口水,全都湿漉漉地糊在头发上;左半边身子悬在床沿摇摇欲坠,不光手臂自然下垂,连整条腿也挂在了床外。

我展现出清早不常有的敏捷,趁自己还没摔出床外,飞速向右翻身,成功脱离了危险。思维还在半梦半醒间徘徊,人已经自觉坐起身,眼睛微眯着看向前方,顺手摸向床头柜,打开了电子钟。

清晨,我习惯于坐在床上经历一段思维空白期,等到真正清醒,再起身洗漱。然而此时,没等我缓过神来,就听见电子钟“嘀”的一声猝然响起,吓得我一激灵,清醒个彻底。

扭头看钟,红光闪耀的“6:32”撞进我的眼里,有些刺目。我第一反应是钟坏了,不过旋即意识到,是自己起晚了。

奇了怪了,我这些年的习惯:清晨三点半醒转,前后偏差不超过十分钟,今早竟然就这么无知无觉睡过去了!

我郁闷良久,换好衣服去刷牙时还余韵未消,迎面遇上洗漱完毕的宗崎。互道早安后,我俩擦肩而过。这时我才记起昨晚蠢呼呼的别扭,于是顺便把“睡过头”归结为生气后遗症,心情顿时明朗许多。

谁想宗崎并没有出门,我刷牙的时候,他就双手环抱,倚在门框上看我。长腿舒展放松,把本就不大的卫生间门拦了个结实。

“昨晚睡得好吗”宗崎笑眯眯的。

“唔唔唔。”我满嘴泡沫,鼓着腮帮子点头。

“行,睡得好,”宗崎还是笑眯眯,“顺道一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被搁到了?”

“唔?”我透过镜子疑惑地看着他。

宗崎装模作样叹口气,转身离开,回望镜子里的我一眼:“这么看来,我这个人形床垫还算软和平整。你既睡得舒服就好。”

他出门前留给我一个潇洒扬手的背影:“我去楼下食堂打点粥。”

“唔?唔唔,”他已经消失在门外,我才反应过来,连忙掬了捧水漱口,“不好意思宗哥,你也知道的,我睡觉一向不安分。”我探头到门外嚷道。

早饭后,宗崎留在病房收拾东西,让我一个人去找谢旭舟做心理治疗。

临走前他问我:“是去谢医师的办公室吗?结束我去接你。”

我答说不是,告诉他在三楼心理室。他想了想又说:“那么我十点钟去心理室找你吧,然后我们直接下山。今天新兵办的人从宣城回来,我让他们走疗养院这条路,顺道带我们回驻地。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回去应该赶得上连队食堂开饭。”

……

我推门进去时,谢旭舟已经等在屋里了。他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旁,手肘架在桌上,两根食指抵着一支水笔,正在低头沉思。

听到我开门的声响,谢旭舟抬头,用右手扶了扶镜框,起身道:“来了啊。”他嘴角噙着笑——是那种我最讨厌的笑容——仿佛他已然洞悉一切,并且心中早有谋划似的。谢旭舟喜欢在问询结束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今天不知道怎么提前了。

“嗯。”我在房间中央的软椅上坐下,面朝着窗户,余光扫见谢旭舟踱步走来时低头瞥了眼手表。我疑心自己迟到,便问他:“几点了?”

他冲我扬了扬腕上的表,回答说:“才七点一刻,还早。”说话间,他已经坐到了我正对面的位置上,和我相隔两三米。

之前就说,我实在觉得谢旭舟太过精明。

早先刚开始心理治疗时,我们是坐在心理室理疗桌旁交谈的。我喜欢把手藏在桌子下面,这样说谎时心虚抠指甲就不会被他发现。可是很快,他就变更了我们的座位,调整到了这无遮无挡的窗下。我前方没有了遮蔽的屏障,别无选择,只能直面他。

他还从先前无关紧要的问题中,得知了我的部分喜好。继而再行调整,他坐在窗下,我坐在窗前。

无疑,他找到了最能令我放松警惕的位置。

窗户朝南,靠东,早晨太阳光斜照进来,丝毫不会让我觉得刺眼,相反,自然光干净而又和暖,连我的心情也跟着晴朗。阳光铺洒在谢旭舟身上,把他一头过于乌黑的头发映衬得浅淡起来,原本一丝不乱的发式竟也显得休闲随意许多。

总之,他看上去没那么讨厌了。

而窗外,是棵香樟。树木高大,即使在三楼的窗口也能看到它舒展的枝桠。今春新发的枝条已经成了气候,其上互生的树叶泛着鲜嫩的鹅黄色光泽。从我的角度可以轻易看见叶上凸起的腺点,想象到它们分泌出的脂类物质的芬芳。

我深呼吸,假装窗外透彻洁净的空气在这一呼一吸间进入了我的身体。这下我整个人平静下来,等待谢旭舟挑起话题。

“我们上次聊到你生病退学,”谢旭舟果然开口了,“你还愿意告诉我之后发生的事情吗?”他扶了扶眼镜,静静看着我。

“该说的差不多说完了,再聊就该说到父母出事,我来疗养院之后的事了。”我故意一笔带过六年前的事件,把时间线拉得更近些。倒不指望能转移谢旭舟的注意力,让他放弃追问;只因为我相信,现在不是他主动触及一切梦魇根源的好时机。我的精神刚有好转,他承担不起把我再次弄垮的风险。

即使他揪住这个问题不放,我也有应对的办法——大不了把糊弄前任主治医生的那一套也用在他的身上。

谢旭舟身子向前倾了倾,做了个“请讲”手势,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就聊聊,我接手治疗工作之前你在疗养院的生活吧。”他真的顺着我的思路问询下去。

他难得愿意跟上我的节奏,我不由诧异地瞟了他一眼。谢旭舟正放松地倚在靠背上,一手支撑下巴,一手轻敲着椅子扶手,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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