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推床!”
“清场,快点,人都散开!!”里面又是一阵动乱,像电视剧里一样,一条细小的血线慢慢从江原的嘴边往右侧流,为了防止呛住,医生把他头部侧向一边,那半张缩在白色床单里的脸显得非常脆弱稚嫩,纤长的睫毛乖顺,他们这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江原被一群人迅速的拉走,梁纪整个人都气的发抖,只有顾正中仍是看着顾律,眼神显得意味深长。
顾律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这是最高级的轮椅,有世界上最智能的电子系统,它甚至可以接受语音指示,这也是顾律送来的。轮椅自动的跟上了顾律,在楼梯间不远的地方缓缓停下。
许宣对这种医院才有的森冷楼梯间有种不明显的抗拒,顾律背朝着他停下时,他甚至觉得顾律很可能会再把他推下去一遍。
“哥.”
顾律站在透风的窗边浅吸了口气“说说吧”
说什么呢,许宣想着,他和他的哥哥大约是真的没什么缘分。从小就失散了,长大也没培养的起感情,江原在的时候他眼里只有江原,江原走了也不见得真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弟弟。
“我以前就对你说过的,我只是很喜欢他,我也喜欢他,喜欢江原。”顾律果然转身看过来,啊,许宣想,就是这个眼神,带着睥睨的不解和不耐烦的无奈,他连生气都没有,只是这次大约是不得不来处理这件事才勉为其难的正视起来“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刚才吗?”许宣平静的回想了下,也平静的答道“我刚才亲了他,他睡着了,我亲了他的嘴巴,亲了他的脸,我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他醒了。”
顾律终于皱起眉,漂亮的深蓝色眼睛像极了一块顶级的翡翠,里面是有些波涛,可许宣认为他不是纯粹的愤怒,就是冷,不满和浓重的悔意。他在悔什么,不该把自己找回来,还是不该让自己接触到江原?
“他不喜欢你。”
“我知道啊。”
“许宣,这是最后一次了。”
许宣闻言松开了紧握在边侧的手,他刚刚见到顾律的时候的确是紧张的,可如同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格外清楚的身份地位,他很清楚,他是得不到庇护的。他没有住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他和江原一样,骨子里的不可一世和骄矜,而自己永远是下水道里的小人物,他染不黑他们,也没办法被净化。
“哥,这不会是最后一次的,哪怕你讨厌我,恨我,今天也不是最后一次。”
许宣仰头看着他,想到江原曾经的喃喃自语,有些怆然“不是江原没有等到你,是我没有。”
“你十八岁的时候,就不应该来找我的。”
“你不该是这样的。”
“不”许宣摇摇头“江原在等顾律,某一天放学的时候,他那天说等不到了。我呢,我在等海茵。我的哥哥海茵,我一直在等,我也等了很多年,十八年?二十年?还是二十五年?我也不知道是多久,你以为我就等到了吗。”
顾律皱了皱眉“他为什么会跟你说”
许宣叹了一声气,笑了笑“偶尔也想起我吧,你明明是我唯一的哥哥”
“你送我房子,送我车,送我最好最贵的东西,是因为江原吗?你怕我报复他吗?你在替他,弥补我吗?”
“你不是喜欢么。”
“一个瘫痪的残废,需要的东西,只是轮椅而已。”
“哥,你再也不会为我去卖掉自己的心脏了吧。”
许宣的手放在自己失去了肌肉所有弹性,几乎是剩下一把骨头的膝盖上,他用力摸了摸,眼眶有些湿润“你的心脏里住了别人,你不会再卖掉了。”
这个不大的楼梯间里,除了窗子里漏进来的细风,只有顾律轻不可闻的呼吸声,真的是兄弟吗,真的是有血缘吗。
世上,真的有这么冷漠的哥哥吗。
“许宣,江原只是江原,他跟我之外,跟你我之间是没有关系的,希望你分清楚。”
“分不清楚又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我跟他是不会再分开了。”
“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分开了吗,他要是再消失一次呢?”
顾律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很轻的看了他一眼,事不关己的走了出去。许宣觉得这大概就是体面了。
体面的让出一步,体面的提醒他适可而止。
十几年前的事情像一颗地雷,江原也不敢说吧,许宣既觉得有一丝松懈,又陷入反复被折磨笼罩的沼泽,他有罪,他也不能说,就算顾律再恨他,他仍然还是想要个哥哥,想要个家人。
他想起这些年,顾律无条件的纵容和无所顾忌的“宠溺”,有求必应,小到某个小店面的糕点,细到某个全球限量的单品,多到自己也记不得的房子,满到放不下的豪车。他上不了楼梯,顾律给所有他住过的地方装电梯,他没有朋友,顾律甚至把林望介绍给他当朋友。
可顾律一定不知道,他就是从那架电梯里,偷走了江原所有的东西,他睡觉的床,他用过的被子枕头,他放衣服的柜子,甚至是喝茶的水杯,他在自己家里还原过江原一模一样的生活起居,可是顾律不知道,因为顾律从来没有去任何他住的地方看过一眼,哪怕一眼,他就能明白,他并不是单纯的嫉妒而已。
还有林望,顾律也不知道,他利用了林望多少次,想要靠近江原的身边。
是觊觎吗。
不是的,他没有再想要当个小偷了,他只是想念那种味道,那种消散了许多许多年的味道,那种夹杂着皂香和木质洗涤液混合在江原身上的味道。
大概再也闻不到了吧。
第26章 夏日雨期
房间里多了一束很大的花,橙黄色的纸壳里许多向日葵,中间有一颗青色的大绣球花,顾律在门口见江原指着一根树叶在问这是什么,护士很温和的说叫“尤加利。”
“尤加利。”他跟着念了一遍。
顾律在门上敲了敲,江原抬头眯着眼睛朝他笑了一下,看的人心很软。他少年的时候穿雪白的衬衫就相当好看,这个年纪虽然穿着一身病服,却依然还是那时候的眉梢眼角。顾律指了指那根圆形的树叶“喜欢这个?是谁送的。”
江原没有否认,声音有些低哑“林泽,他早晨来过。”顾律点点头,他刚才去看了江原今天的体温,说是还有些低烧,大夏天的,怕他伤口发炎,衣衫很是宽薄,一截修长的颈脖下露出大段的白皙锁骨,他只要稍稍低头,顾律就能看见他后颈高高支棱的骨架,顿时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眼光不错。”还很懂事。江原在医院呆了不少天了,这些日子里,除了林泽一回来过来看望过几次,几乎没有跟公司有关的人来这里看过江原。虽然也不希望他被打扰,但是人迹罕至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相当刻薄了。
“那个赫连..”
“嗯?”
顾律顿了顿才道“他没有来看过你吗。”
江原摇摇头“他很忙,他说我不用担心项目进展。”他表情有些愁苦的呼出口气,嘟囔了一句“我好像特别不善于工作。”
顾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因为连续的输液,手上的针孔多的不得了,林望在他的静脉里放了留置针,里面有些水蒸气,顾律把他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针头没有异样,才轻轻放下去,但没有松开。指尖在掌心蜷起来,顾律想起刚才遇到林望,林望对他说的话,有些不那么自信。
“以后慢慢会好的,我会教你,学不好的话,也可以不学。”
江原抬头看了看他,他眨了眨眼,又低头。顾律叹了口气,一只手伸向他背后,轻轻往身前一按,就把人推到了自己怀中,他松开江原的手,揽住了整个人,连下颌都搁在那柔软的发旋上。
鼻尖轻轻抵在这个人的胸前,江原忍不住蹭了蹭才偏开头将半边脸和耳朵都埋进去。这是个很真实的拥抱,有温度,有实感,完美的不像是个梦。
这是他很多很多很多年前才有过的待遇,乃至于之前无数次耍赖,故意找事,也想往这个怀里呆一会儿,被扔掉过,被摔过,这一秒却又来的这么容易,这样久违的坚实温度梦寐以求,真的落在自己身上,又莫名多了点委屈。
感觉到江原缓缓也用两只手轻轻的抱上自己的腰间,顾律有一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