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蔷,木蔷,他环顾眼下,心中微疑,记得这里以前并没有这种花。
顾律看着江原骑在墙头,一只腿挂在墙外,就这样坐着发呆,许多年未见,依旧一身稚气,经历了毁花搬盆,翻墙摘花,他的毛衣和头发都是乱糟糟的,泳池里的水波光粼粼,映在他脸上,照的他圆润地眼睛很明亮,肤色莹白,还有.比想象中细瘦的四肢,总之是看上去很人畜无害的一个人,这是一幅太好的面孔,天生带着欺骗性,能非常自然地隐藏恶意,得天独厚,轻易叫人恨不起来。
顾律眼神渐冷,手中的玻璃杯被施加了许多力道,他浅淡地吸了口气,抬起头便见那人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也许是这双雾蓝的眼睛里出现的冰冷神情太过于陌生,江原一下子不能适应,砰砰蹦跶的心脏使他条件反射的低下头去,但很快反应过来,又迅速地抬起脸挥手笑了笑。
“小海…”
听到他叫出这两个字,顾律的眼神更冷了,他盯着江原不发一语,似乎连他那样毫无形象地坐在墙头也毫无兴趣,看向他的眼神既冷漠也平静。
“小海,你能开门让我进去吗,爬不动了。”江原脸上带笑,他带着些示弱的语气咕哝这一句,半弯的眼睛是道极浅的抛物线,温润极了,可恨极了。
顾律动了动,也仅仅是在平台走了两步换了个方向,他面朝泳池,那眼睛就这样转过了身,江原默默叹口气,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看那硕大的泳池。
“那就游吧。”
夜凉如水,声音也轻,江原判断了会儿意思,心想不是吧,又只好抬眼思考和原计划不同的路线,他是很久很久都没游泳了,但幸好不是不会。
江原抿了抿唇又松了松眉眼“好吧”他说。
接着爽快的从墙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外层的毛衣被随手抛到泳池上方,只见他吸了口气,当真不犹豫的从墙上往前跳了下去。
扑通地入水声响起,顾律捏着的杯子的五指又紧了紧,脸上的表情却维持着半点没变。
水挺冷的,入水那一瞬,浑身的皮肤到肌理像是打了麻醉从外向内渐渐麻痹,江原迅速的向上游去,在水面冒出头后用力的呼吸了几口。
顾律下楼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江原看到他出现在面前时顿时觉得跳水真不算什么,就是跳楼也还是值得的。
他哈了几口白气,白色的T恤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就有些冷了,背身挤了挤衣服又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江原赤脚向顾律走了过去,好久不见,他笑着觉得要开口说点什么讨喜的,没想到顾律就伸手过来。
以为是要碰他的脸,江原甚至期待了下。
那白皙修长的指尖骨结分明,熟悉的不带温度,但它没有落在脸上,而是抓住了江原胸前的链子。链子上是一颗不完全规则形状的宝石,是夜晚池水的藏蓝色,又像是模仿谁的眼睛,被月光一照,光芒十分璀璨。
江原笑了笑“小海,你记得吗,这是你…送.”
“.记得..”
话没说完,颈间一勒,链子被瞬间用力的一拽就到了顾律的手中,脖子后面有些疼,但江原并不很在意,眼神停留在对方的掌心上,周身到处却都有点冷。
顾律冷冷地欣赏那久违的小石头,不无残忍的开口“我怎么会送你。”
“小海…”
“别叫这个名字。”顾律在泳池旁坐下,视线之内并不只有那没有温度的宝石,还有不断沿着江原袖口指尖裤子上掉下来的水珠,蜿蜒成一条小溪流慢慢淌着。
江原一时无动作,表情顿了顿,开口依然很是顺从“.顾律..你送别人东西,都会要回去么?”
“也不一定。”顾律捏着石头扬手随意往前一抛,轻轻一声,水花都未溅,那抹光就消失了。
随着那条入水的抛物线,江原轻轻的呼了口白气又问道“那你扔掉的东西,是不是就不要了?”
“是。”
“别人捡了就是别人的了吗”
“是”
江原的手脚和鼻尖冻的红透了,大大地眼睛上下睫毛结在一起,扎的他很痒,他想伸手揉一揉,又怕看上去像要哭。
肺部渐渐涌上被裁纸刀缓慢划过地疼痛,江原握了握手心,看向室内一片温暖地黄光问道“那….我能明天捡吗”
闻言顾律垂眸弯了弯嘴角,是个极其没有诚意地笑,他站起身双手插进裤袋,语气有点冰凉
“当然不能。”接着他便缓步走进室内,在入水声响起后短暂的停了停脚步,却没有回头。
江原浮在泳池的水面,眼中像蒙着磨砂玻璃,能模糊看见顾律渐渐走远的背影,知道那扇未关上的门,那是留给自己的。
可他还没有找到那块宝石。
虽然,那只是颗袖扣,但这颗小东西,对顾律也好,对自己也好,都曾经是太珍贵的东西,是唯一的一点念想,如果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这颗宝石就是那些美好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他冷的麻木,要吸很多口气才能下去找短短十几秒,他却不得不做,不是怕这颗宝石明天就没了,而是怕这扇门明天真的不会开了。
他爬上岸去在泳池边坐了会儿,许久未下水,水压让他一时难以适应,除了未脱下t恤,能不负重的都除去了,夜里越来越冷,他实在受不了就上去裹会儿毯子。
第四次下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一边乱游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到为什么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人最后都会自己扒光衣服,因为一般是热死的,他就很热,越来越热。
在起起伏伏的水面上江原靠在池子边闭着眼短暂的休息,露出来的皮肤均被冻的发白发红,江原察觉自己鼻腔里进了些水,堵的酸涩极了,他用力揉了揉,冒出个喷嚏。
江原裹着毯子坐在池子边,抬头看刚才顾律站过的地方,发了会儿呆,他一直都没找到那颗宝石的,看着那粼粼地蓝色才终于有些难过和失望。
江原第二天才知道,为什么昨晚顾律能那么快下楼,因为这个四层的家里装了电梯。
他低低笑了一声,瞬间能明白为什么会装这么个费劲玩意儿,这当然不是因为顾律懒,只是一想到,自己进个门要在冰冷水池里泡一夜,一个无关紧要地废物点心竟然有资格在这个房子里上上下下电梯伺候。
他也以为顾律不开门他永远进不来,其实也不是。这里还住着一个陌生的人,大概是个管家之类的,现在的有钱人都流行这样以示身份尊贵,江原对这个陌生人印象差极了,一时说不上来是因为他装作听不见看不见,还是因为他在顾律的生活里填充了陪伴者的角色。
江原从不爱吃面包煎蛋和干食,这个称作许叔连做了三顿,江原内闷极了。
他昨晚差点忘了把行李拿进来,快要天亮才想起来,急匆匆地吞了各种消炎药抗生素,他挺惜命的,这个关头最紧要了,顾律搞不好趁着自己虚弱的自己扔出去,他比谁都怕自己病。
好在还好,肺只是闷闷地有些疼,药物作用睡了一天,很饿,他自己找点饼干吞了。
他一天都没出去,说实话,主要是怕遇到顾律。
昨天那个许叔给他在一楼安排了个房间要领他进去住,像一场笑话,被一个陌生人来安排他住在自己家的客房里。
他是真不信梁纪没提前给顾律打招呼。
他行李拿到三楼自己的房间,大大方方的掏出自己卧室的钥匙打开门,入目空旷的只剩下窗户的房间也只是让他愣了愣。
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生气伤身体,没事,反正床没了被子没了以后可以慢慢买。顾律的房间和他以前住的是门对门,那时他基本睡在顾律的房间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也很正常
“这是谁的房间”江原一愣,指着以前他的衣帽间问道。
许叔对他的不礼貌露出冷淡地语气“这是许先生的房间。”
江原冷笑“哪个许先生”
“当然顾总的弟弟,许宣先生”许叔皱眉道
“姓许算哪门子弟弟?”
“这个..要问顾总”
“好吧,那为什么那个人坐着轮椅还能住三楼,我却要住一楼?”
许叔也许是很久没遇到这么没礼貌的人,屏住气快速走开的样子叫江原心里畅快的多。
他很想把许宣的衣服、床、桌子、椅子用过的一切东西全部丢出去。但是目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