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17)

作者:青江一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顾律说的没错,可不就是个骗子吗。

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骗子,可他明明只是自欺欺人太久,习惯性宽慰自己“我只是骗我自己而已”

把自己骗久了,一下子被揭穿就会显得有些仓惶的惨烈。

顾律该记恨他的事情太多了。

林望问过他羡慕不羡慕许宣,他说羡慕是真的,甚至他也曾深深嫉妒过许宣,一个男孩子,嫉妒一个男孩子,多么小的心眼,多么不光彩。

可许宣的存在就像个炸弹一样,曾在江原的心里埋了很久,一想到顾律曾为了这个弟弟自己的心脏都不要了,江原就觉得四肢百骸都疼的要炸了。

当年一个为了许宣连心脏都可以不要的人,又怎么可能肯为自己留下呢。

其实不用梁纪告诫,江原本也不会告诉顾律许宣在哪。

他是那么排斥又惧怕那个脑海中的敌人,乃至于第一次见到许宣就那么讨厌他。瞒着顾律不告诉他许宣近在咫尺的是他,把许宣从五楼推下去的也是他,恨不得许宣去死的,依然是他。

顾律还是太仁慈了些,看,他总是很善良的,感冒生病甚至抓条蛇,顾律再恨他都还是会动点善念关心他,他能感觉到的,顾律的那点旧情和随便施舍的仁慈的怜悯。

江原拍拍自己的脑袋。

真的是傻了,差点就以为顾律快动心了,差点就以为快跟他和好了,就快原谅他了。

凭什么啊,江原。

顾律甚至还说他是个骗子,多善良,他都没有说自己是杀人犯。

他曾不止一次的梦见过顾律把他从五楼扔下去,带着就像刚才坐在车里的表情。

可那些粉身碎骨的场面都是假的,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唯一能分得清现实的,正是因为一点也不痛,因为没有感觉,所以他不知道畏缩,不知道害怕,总是跃跃欲试。

他第一次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清醒的感觉到,这不是他某个夜里发过的梦,这一切都真实的可怕,这一切,都不会围着他的意志来模拟一场久别重逢的团圆。

明亮的路灯硬是照深了一条幽长山道,夜风一吹江原觉得自己慢慢的从十年前的梦里清醒过来。

那些迫不及待的冲动,对回国的憧憬甚至是这些天在顾律面前欲盖弥彰的卖乖讨好,都开始渐渐退去余温。

是的,没有谁会忘记罪恶,顾律忘记不了,他也忘记不了。

他不会因为顾律就不对许宣产生恶心的感觉,同理,顾律也是一样的吧。

如果揭开他的面具,是不是顾律也恶心他恶心的要死。

这个夜真闷啊,像在心脏里刮了一场大风又下了一场暴雨,简直血淋淋的。

第15章 暴雨

隔天已经是八月,却还是下着七月的雨,江原起的很晚,家里只有阿姨在忙着打扫卫生。扫地的小机器不止一次的撞到他的脚边,他才意识到自己看了一上午的图纸也不记得上一秒在看什么。

阿姨说晚上要煮些杂粮粥,跟老许下午花了很多时间,一个负责敲开核桃一个负责剥开,厨房有很小的电视声,还有笑着的说话声。江原离的不远,空像是看一个父母家庭的日常,他起身去帮忙剥松子,阿姨又给他泡了一杯热巧克力。

巧克力的味道很香浓,闻着就很想闭上眼睛。

松子一颗一颗掉进盘子里,阿姨惊讶道“小原,你怎么流鼻血了”

江原下意识拿手去摸鼻子,果然摸了一手湿,阿姨有些着急,拿着纸巾一直追问怎么了。

其实只有一些血沫,一擦就没了,可阿姨着急又关心的样子让江原觉得有点上瘾。

阿姨不让他低头剥松子了,一直劝他不要再看图纸,躺着休息,连老许都觉得她太夸张,但江原很听话的躺着去了。

他躺在床上就开始抑制不住的怀念那种久违的唠叨和关心的追问,那些东西已经失去很久了。

久到他已经不愿意再任何时候想起,甚至怕会发梦梦到,睡前总要想很多别的事情盖过去,明明知道长久的停留在一段记忆里是多么伤人的事情,偏偏他选了最长的那一段来困住自己,何其不孝。

从那天起,顾律觉得江原成熟了许多。大多数能遇到的时候他不再贴着上来同自己找话题聊天,见面说话也很正常。一般下班吃饭前他基本都会在客厅看看图纸或者别的一些什么东西。他认真的样子挺专注,也安静,顾律觉得这种相处方式对自己或者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至少轻松。

江原吃东西的时候一般不说话,习惯闭着嘴咀嚼食物,他那天正在吃一碗清汤里干柴的鸡胸肉,一般都是阿姨提早拆卸下来留给他的,顾律想起老许的话,加上总见他吃这个,觉得他太过挑食,难得开口,便让他少吃一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后来很长时间顾律没见过他再吃鸡胸肉了,又隔了段时间,他不经意听见阿姨在厨房跟老许叹着气说道“他连鸡肉都不肯吃了”

那时候,顾律仍然只是觉得江原还是太挑食了。

月中旬,气温不降反升,一年中最热的那几天太阳总是下山的极晚,顾栩的爷爷挑了其中一天,日落前非常平静的辞世了。

顾正中的父亲叫顾明远,也是首屈一指的音乐家,他亲自给顾律打了电话通知了一声。

顾律踏进顾家的门,叫顾明远一声爷爷,称顾正中叫一声小叔,就正式被默认成了顾栩的孩子。

正因如此,他们顾家,始终对顾律很特别,总带着一种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宽容和温和,顾律自然也理所应当的尽孝,这一来,大家就都很体面。

江原和顾律一同去了顾家,再次坐进同一辆车,宽敞的不仅是后座。

不尴尬这种心态,不一定是脸皮问题。

江原认为顾律从没对他觉得尴尬大概是因为他看自己的心态跟看待一只动物,一个路人没有多大区别,不会有人对动物或者陌生人觉得尴尬。

江原也不会觉得尴尬了,他选择看窗外走走停停的柏油路,看梧桐也看红绿灯,车内安静的世界依旧按捺不住他对顾律的心潮澎湃,这是不可抗力也是无能为力。

江原也见过顾正中年轻时候的照片,同现在看上去表情变化不大,只是轮廓没有这种沉淀过得温和板正。

他以为顾正中多少会很伤心,明明听梁纪的语气,他是很着急的赶回来了。

但顾正中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还对他笑了下。也许他和梁纪看自己的心态跟看个小孩没什么区别。

顾律叫了一声“小叔”,顾正中朝他点点头,他在顾家是个小辈,要去上香,江原没有跟进去,顾正中带他去院子里看石榴花。

“瘦了不少,回国不习惯?。”

江原和顾正中一直不太熟稔,他跟梁纪更亲近一些,虽然顾正中跟梁纪在一起差不多二十年,但他们始终不是可以交心谈话的关系,孩子是很敏感的,江原从小就觉得顾正中不太喜欢自己,他应该更喜欢顾律。

“也还好,大概前段时间工作上比较不上手”

顾正中还是带着笑瞧了他一会儿,非常高大的石榴树上开着火红的花,烈过晚霞,江原斟酌了会儿,开口问的有些小心。

“不会很难过吗。”

树上的花何止百朵,顾正中却在地上捡了只掉下来不久的

“并不很难过。”他看江原疑惑地样子慢慢说道“我哥小时候特别喜欢这树上的果子,不是喜欢吃,只是喜欢它红红圆圆的样子,总要爬上去摘下来玩,扔一地没熟的果子,爷爷也不生气。小叔带我哥离开家以后,果子每年都能结的又大又红,爷爷再也没许人摘一个。”

顾正中点着了一根烟,随着烟雾叹了口气又慢慢开口“小时候不服输,男孩子吗,白天摘不着,半夜也要去摘下来,每次半夜去,都见到爷爷坐在堂上看着树叹气”

“你没有去问过他为什么吗。”

“问过,每次问都被打一顿。”顾正中说到这里时笑了笑“每次被打一顿,我就更讨厌我哥,我想着总有一天要找到他把我这么多年挨的打还回去”

“…….”

“隔了很多很多年,我哥第一次回家,我明明骗我爷爷说是我的朋友,我爷爷还是偏心,给他摘了个大果子,还给他我家最好的琴。”

顾正中仰了仰头“我知道这颗树在我爷爷心里大概就是点念想,他怕没保存的好,顾栩哪天回来看见光光的树会失望,所以我碰一下他就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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