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刚才要问方丈什么啊?”我好奇。
“虎符一事。”
“方丈整日念经打坐,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是地势高看得比较远些?
云起告诉我,先皇在世时,方丈是皇家寺院的住持,对京城之事了然于心,且方丈此人,极善于见微知著,察旁人所不能察。总之看来云起对方丈还是蛮信服的。
“边疆是否安稳?”
“一切如常。”
“各方将领有何异动?”
“固守一方。”
“那朝廷之内可有什么乱子?”
“并无,只是前段时日坊间流传在洛河一带出现天子气象,天下要易主的传言。不过造事者已被处决。”
“另一半虎符当时皇上是不是没收,又交给了兵部尚书?”
“是,你怎么知道?”
“依着皇上的性子,应该发动京兆尹大理寺兵部一起查案,怎么只叫上皇子与重臣密查?”
“你认为……”云起估计猜到我所想。
师父说,查案首先要找着作案动机。
当朝皇上生性多疑,全天下人皆知。他对坊间传言一事心生疑虑,估计看哪个皇子重臣都不太放心,便故意制造虎符丢失事件,人心不稳,若有作奸犯科者,必会借此挑起动乱。然忠者自清,而私下作为却不禀报之人就极有可能与反叛传言有关……众皇子之心,便昭然若揭了。
我将所想一一道给云起,他思量了一会儿说道:“难怪方丈方才暗示我,人心难测必试之。”
我目瞪口呆,这也可以?明明是我分析过程从而得出结论的啊。所以说和尚们向来故弄玄虚,作用就在于此,不管事态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他们总能自圆其说。
“看来最近不能与郭钟走得过近。”云起倒是一点自通。皇上故意将虎符归还于兵部尚书,不过是为了诱有心人上钩。
“那个郭钟是不是很胖啊?否则怎么叫过重呢。”我问道。
“是吧。”云起望天。
“对了,虎符长什么样子啊?”我表示很好奇。
云起向我大概描述了一下虎符的样式,并告诉我此物不仅可以作军令,更是皇家发布密令的一个标志,一般印在信物的右下角处,但标志的样式也会因传递的密令不同而有所不同。说着又将将军令上面刻着的虎符标志拿给我看了一眼。
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是因为每次与我通信的信帛右下角的落款皆为虎状标志。我十分震惊,难道说我的雇主竟是皇家人?真是不可思议……与我联络的那个名叫张三的人,明明取了这么草率的名字,我怎能料想到他会有如此神秘的身份!
等等,我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与张三为数不多的几次接头,第一次他在东市上整整找了我两个时辰,第二次他忘了我的模样在我面前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我忍不下去叫住了他,第三次他送来的信鸽腿上忘了绑信,第四次真是可喜可贺因为信鸽腿上绑着信,不过上面是一首写给他已故爹娘的思念诗……于是我打消了雇主可能是皇家的这个念头。
回城之后,云起直接进宫去了。
西市热闹如常,我正在跟钉子铺的小七斗蛐蛐,突然一道夹杂着不确定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传来:“姐姐?”
我不明真相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女子:“……”完全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
“是我呀,那日在清晏王府……亏得姐姐救我,我还没来得及答谢。”我突然想起初来长安时在清晏王府门口装病演戏的那个尚书府千金,真是冤家路窄。
她见我似乎是想起她来了,颇为高兴。又拉着我背过路人低声道:“我后来也听闻了,清晏王……真的有那个嗜好,太可怕了。”
我:“……”就是因为你,清晏王才被迫有了这个嗜好啊。
但毕竟我有愧在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尚书府这位千金拉着我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她答应要来给娘抓药,于是又特别自来熟地带着我去了药铺。
“你娘她……?”
“无大碍的,就是最近火气略大逮谁骂谁,爹说让我帮她抓几服药败败火气。”
“……”
“唉,我常听爹说,要是当年太医署里的穆太医还在,治我娘这种疑难杂症肯定一治一个准。”
“你爹简直太没有求生欲望了……不过这穆太医是谁?”
“我也不清楚,听爹说穆太医的医术是很厉害的,可惜早已不在太医署当职了。”
“去哪里了?”想到终南山那位,我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脸正气道:“一般这种有傲骨的人,定然是归隐了。”
“有傲骨?”
罢了,虽然都姓穆,但要说傲骨,那肯定是跟师父不沾边的。
她神秘兮兮凑到我跟前,见旁边无人,才道:“这也是我从爹那儿无意听来的,当年皇上不知因何事与穆太医起了很大的纷争,穆太医说皇上一意孤行,倒……倒什么施,对,倒行逆施。然后极力阻止,皇上大发雷霆,后来这位有傲骨的穆太医便辞官归隐了。”
那确实是相当有傲骨了,不仅有傲骨,胆子还颇大。
但不知为何,我总是频频联想起师父来,只是“傲骨”二字实在是跟师父不大沾边。我师父这个人,行侠仗骗,劫富济已,样样精通,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那穆太医是他。
回到竹间居,我迫不及待地用了膳食,这才想起来方丈送给我的那幅字。
我问了桃子,这个时候云起约莫在寝院里,于是我便朝着东边而去。
云起的竹仙阁与我住的竹间居倒是没什么分别,只是更大更宽阔了些。院子东南方向处有一块空地,竖着几个木桩,应是用作练武之地。
院中放置一张小矮茶几,我进院时,茶香正四溢,光影斑驳,书页被风吹动沙沙翻飞着,午后的黄梨花缠绕枝丫,他躺在太师椅上假寐,墨发如瀑,垂了一地。
我一愣神,想着九重天上的仙人大概就如此吧。
走近一看,那张出于方丈之手龙飞凤舞的字被云起铺在桌上当桌布用。
我赶紧小心翼翼把它取下,用袖子擦了擦留在上面的茶渍。又坐在地上,头靠着云起的太师椅腿,念叨上面的字:
梓者,祥也;汐者,海也。
“叶筠,字梓汐。”一阵凉风袭来,我满心欢喜。
“傻笑什么?”一个声音悠悠从耳后传来。
我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顺势抓起茶杯向身后泼去。半晌,“云起大人,你……没事吧?”我看着云起一脸茶水,眉毛处还挂着两片茶叶,没忍住笑出声来。
云起:“……”
“去,给我重新沏一壶茶来。”
“可我只泼了一小杯啊。”
“难道你还想泼一壶?”
“……”有点想。
“筠儿,你果然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啊。”
“……”
云起瞥了一眼我手中那张字,挑眉坏笑道:“以后叫你小汐怎么样?只我一个人叫。”
我:“……”有点被调戏到的感觉。
第八章
夜雨轻尘,柳色新。昨个夜里淅淅沥沥下了第一场春雨。
我闲着无事,在府里实在憋闷得慌,便唤了桃子上街闲逛,想着顺带在茶舍偶遇一下张三。
桃子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说是从后门走,离闹市更近一些。我披着外袍,与桃子刚拐进后院,就见念珪正翻墙而入。
大概是看见我们太兴奋地缘故吧,没留神一头栽了下来。
我:“……”何以如此执着于翻墙。
桃子扶起她,没心没肺地咯咯直笑。
念珪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不以为意。跑到我跟前道:“去哪儿?”
最后我们由二人溜达,变成了三人行。
西市。
街上一如既往地百般热闹。随着小商小贩吆喝声,桃子左右乱窜,完全控制不住,后来我索性就放弃了。
我闲庭信步走在大街上,天马行空地想着坊间志怪,忽而看见一家卖饰品的普通铺子,店铺不大不小,看起来有些古老,毫不起眼,只是这名字……它叫,竹间居。
我有些好奇,走进一看,与其他铺子倒没什么两样。掌柜的是个能说会道的老汉,却也颇为实在。
“本店的饰品,有竹子做的,也有竹形的,还有竹香的,或是以竹命名的,姑娘有没有看中的?如果姑娘有这类有趣的玩意儿,也可以拿来以物易物,不分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