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不服气:“不关你事?那你还给她送东西,带她飞跃假山上看风景,还亲手给她戴簪子!”
云起倒是被气笑了,一把把我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你就不能稍微打听多一点吗,给她送去的东西,全是取药要用的,因着她体质特殊,要想顺利拿到血珠,自然需要一番周详的计划,还假山看风景?你不觉得大冬天坐在那种地方又硌屁股又容易冻死吗,当真是笨得要死,她不会轻功,而嗜血花蕊长在极高寒的峭壁上,自然是要我带她过去的,只是平日里拿假山来练一练罢了……至于你说的戴簪子,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虽自知理亏,却还是理不直气也壮道:“念珪到岭南的那日,我亲眼看到你与沈秋磬在大街上……一支好看的步摇,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云起微微坐直了身子,眯起眼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恍然大悟道:“哦。”
“哦?”
他失笑道:“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刻着“三月迷途芳菲尽”的机关盒子,那里头是千年寒玉制成的手套,沈秋磬取药时需要戴着才能保证嗜血花蕊的毒液不从手指处侵入,那几日她一直在用冰块反复适应,致使手冻僵而不能动,大街上碰巧我路过,她便唤我说有心看上一支步摇无奈手动不了,劳烦我帮她戴在头上,我也没多想便往她头上一插,却不成想,你倒是多想了……”
“啊……”我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了。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云起一直压根没把沈秋磬当一回事似的。
难道之前都只是我的胡乱臆测加想象?我自己跟自己的幻象生了近半年的气?真是一种吃了……的感觉。
太混乱了……
云起见我半晌不说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脸色一变:“你,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跟沈秋磬她爹关系很好,所以理应关照她与她亲近吧?”当初在长安城的时候,我好像是这么认为的来着。
于是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云起气道:“你是猪吗!难道看不出来她对我心怀鬼胎垂涎三尺的,我还敢关照她,那指不定她又会浮想联翩什么东西,所以你没发现我一直对她采用的战术都是很疏远那种的以礼相待吗?我说,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呃,云起,你也没必要说出垂涎三尺这种话,未免太自信了。”我道。
他深吸一口气不说话,只定定看着我。
我低头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这个重点没抓好,又缩进了被子里,小声道:“说实话,我是因为……以为你喜欢沈秋磬才带她取药的,以为你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姑娘……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云起,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脱口而出,似是如释重负,我鼻子一酸,眼泪花又开始打转儿。
他听罢神情一松,倒是突然地笑了,像踏过千军万马过后卸了盔甲走上归途。我们都将压在各自心里的不痛快敞亮开来,咆哮过后,一切都将释然。
我躺在榻上愣神,想着这狗血的一遭,竟连累了云起同我受苦,我心里真不好受。
他手臂内侧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应是落崖时被锋利的石壁所刮伤,看得人心惊胆战。我不敢去想他那时是怎么挺过来的,便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云起抬手把我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弯下身子用指腹轻轻擦拭我的脸,轻斥道:“怎么又哭了?”
我哼哼唧唧道:“排毒养颜。”
云起叹了叹气,坐在榻边无奈道:“你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与从前不大一样,一点血都流不得,怎么就不安分呢。”
我刚要开口申冤,他又接着说:“你心思向来无个定数,旁人摸不大准,我却还是能猜出一二来的,此次离去,我深知你心中已有打算和计较,便是我拦也拦不住。我虽不愿你孤身一人,却也更不愿拂了你的想法和心意,如若离去你能快活些,你便放手去做,只是记着回来就好。”
我正要高兴,不料他话锋一转。
“可现下你这般模样,我着实放心不下你再出去乱闯,往后你便安分待在我身边,再不安分……”
“就,就咋?”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头抵在我脖颈处呼了一口气,弄得我痒痒的,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能把你怎么样,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看他的样子,凄凄惨惨,着实也不好受,我实在不忍心让他觉得我只是想离开他才要走的,便心虚地将计划一五一十都给交代了。
意料之中,云起的面色又变得阴冷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真想现在就把你给办了!”说罢气哄哄地起身离开了,临走时还交代桃子,在我的药里多加二两黄连。
“……”我吓得哆哆嗦嗦地躲在被子里,心想这下玩大了,云起连杀我的心都有了……等等,好像不对,仔细一琢磨这话的意思,突然“咻”地一下脸红得发烫,云起,你你你……你个登徒子!宋玉!土匪!
第七十章
这日,我无聊地躺在床上数着帷帐上的珠子,桃子端着些鲜果进来,气冲冲往桌案上一放,好像嫌发出的声响不够大似的,又拿起托盘重重的放下去。
我道:“桃子,这是你家公子的屋子。”
桃子点头:“我知道啊。”
我坐起身子披了件外裳看她:“哦,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公子尽爱用些奢华之物?”
桃子看了一眼刚用托盘砸在桌案上的坑,颤抖道:“知……知道啊。”
我感叹:“自古无商不奸,啧啧,这梨花木的书案真是又贵质量又不好。”
桃子欲哭,小心翼翼摸了摸被她砸出来的坑:“多……多贵?你就直说,克扣我一年工钱能赔得起吗?”
我下床舒展了一下腰身,命桃子找来一把算盘,眯着眼算了起来,桃子在一旁嘤嘤掩泣。
半晌,我痛心疾首地说:“恐怕得卖十个你。”
桃子可怜兮兮地抓住我说:“听闻长姐如母,我既认你做了姐姐,这往后我要是嫁人了,你肯定得给我备嫁妆是不是,那我少要些嫁妆,你就用那个钱给我还债吧。”
我:“……”别的不说,我偶尔的不要脸她倒是学的炉火纯青。
不过她说的倒是颇为有理的样子,可问题是,“你看我这副样子,像是有银两吗?”
她还真的认认真真看了我几眼,确定我是个身无分文的穷人之后,又转着眼珠子心生一计:“要不然,你去勾引公子吧,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你要是能吹个枕边风,没准我就不用还钱啦!”
“噗!”我一口茶水没忍住喷了她一脸,“对不住。”
“……”
最终我们决定,索性将那托盘就糊在桌案上,既挡住了坑,又不失为一种新潮的雅致。
等一切做完,我这才仔细瞧了瞧那盘鲜果,问道:“这是打哪来的?”
桃子跺脚:“沈姑娘命人送的,气死我了,我来的路上听几个丫头说,沈姑娘宁肯委屈了自己,也要劝你留下来,果真是世间大义,什么最伟大的爱莫过于成全和放手……不然你以为我刚进来的时候为何那么生气呢。”
我目瞪口呆。感情说沈秋磬划了我一刀子还是为我好呗?
我问桃子:“你就为这个砸桌子的?”
桃子点头道:“对啊,还不都是你的事,所以那个坑你得负全责。”
我:“……”好吧刚刚说错了,我的不要脸她是学得青出于蓝胜于蓝。
直到晚膳时分,云起才回来。
我原本正在和桃子边兴致勃勃逗着蛐蛐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直到云起风尘仆仆地进了屋子,桃子才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儿。这个死丫头,知道云起最近不喜欢我用膳的时候还不忘玩,就自己跑掉留我一人在这里应付云起。
他端坐在桌对面,低头不语,一副认认真真用膳的样子。我不禁一阵懊恼,偷兵符的事儿还没舒了他的气呢,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又惹到了他,正低头自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好听的话来缓解一下气氛,但又一想,我方才与桃子玩的好好的,是他径自坐在桌前吃了别人的饭,末了还要生别人的气,遂一下子没忍住气鼓鼓道:“你倒是跟那些风流的公子哥一样,想进哪个姑娘的院子就进哪个姑娘的院子,我这里又不是勾栏院,闻着有香气儿就能进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