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也听过这声音”“我也是”“说出来你们怕是不信,那天狗我见过一次,眼睛有米缸那么大!还是绿的。”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发觉得那天狗真的存在一般,让人毛骨悚然。但好在传说中天狗只杀恶人,因此也没有弄得人心惶惶,人们依旧正常过日子。
我拦住刚刚那人问了竹林的大致方位,正是两名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回府后用过膳食,听府里管家说,云起有急事去了益州,约莫后日能回来,季江也随着去了。府里一下子清冷了不少,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去大理寺找韩千问吧。韩千问此人,胆子大,心又细,人还老实,找他没错。
已是盛夏,树林郁郁葱葱,光影掩住了韩千问正在勘测地面的神情。“如何?死者像是在此处被杀害的吗?”我提声问道。韩千问探查过的命案颇多,对案发现场的勘探能力也强于我,是以我找他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看能不能寻查到些新的线索。
韩千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比划着:“你看这四下之地竟无一处血迹,草木也丝毫未受到碾压踩踏的痕迹,再厉害的利刃封喉也不可能寻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再者,死者倒地的动作极为规整,怎么也不像是被杀后身体倒下的样子。我猜测……死者是在被杀害后被人移到此地的。”
我隐隐不安,总觉着事态似乎在朝着一个方向发展,这桩命案并不像是简单的仇杀或谋财害命,倒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而我,包括那两名死者,就像是皮影戏里面的角儿,被人拿捏在手上挥技表演,这种感觉令我十分不舒爽。为何死者恰巧会被抛至龙撵必经之地?这一带常有人来,应该不至于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且雍王又何以力荐我来辅助查案?这似乎不太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他该不会真是信了我师父的邪,奉师父为神人也吧……
原本那两个盐商的死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关注,但短短三天内,接二连三地出现命案,一下子连死三人,死者皆面部狰狞,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在勃颈处有一道十分深的伤口,像是被利刃所伤,一招毙命,症状看似与那两名盐商无异,诡异的是,作案地点都留有一只小瓷狗,且查明死者身份后,总有些嘴碎的骂道活该平日里作恶。这简直像神了天狗杀恶人的传说。
仵作的验尸报告里查出的唯一的不同就在于,这三名死者脖子上伤口的手法显得生疏笨拙了些。
难不成当真有天狗杀人一说?
我拿来一份详细的长安城地图,圈划出几次案发的地点连接起来,并没有瞧见什么规律来,心里有些急道:“云起,天狗不会真的下凡来杀恶人了吧?”云起单手撑着下巴,抬眼笑我:“荒谬。”
他突然冷不丁向我靠近,墨发无意触碰到我的指尖,吓得我一个慌神赶紧收回手暗暗搓了两下,风吹起院里落了一地的竹叶,我的心尖尖上突然像是被挠了一下,又惊又痒。
好在云起并没有注意我,而是认真研究起那张地图来。
这时,桃子端着膳食从外面进来,喊道:“用膳啦!咦,公子也在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桃子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好像我与云起做了什么似的,遂解释道:“嗯,方才我们在讨论案情。”
桃子立在桌案对面,疑惑道:“梓汐,你为什么要在地图上画一只像狗的东西哇?”我突然神色一禀:“像什么?”不等桃子开口便已起身疾步走到她的位置,刚才从我的角度始终看不出形状来,而此刻从反方向看去,确实像一只歪歪扭扭的狗,正仰头长啸,只是还缺了一条腿。
我有些兴奋,赶紧把地图又转了过来,倒着对向云起:“你看。”
云起摸着下巴,思忖道:“也就是说,凶手既然装神弄鬼地掩人耳目,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在“狗”的第四条腿这个地方。”
不等他说完,我便拿起笔顺着狗身画出第四条腿,但不能完全确定目标地点,只能大致确定几个地方。云起盯着我圈的那几处看了一会儿,在其中两处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解释道:“前阵子阴雨连绵,这里,还有这里出现了坍塌,道路已经被封锁了,那条街的百姓都都被转去了别的地方。而这处,紧挨着护城河不说,晚上又有大批的巡防侍卫巡夜,如果是一人作案,极易被发现。”
这么说来,目标最大的就是天府街了。
第二十八章
是夜,一行人候在天府街的暗处。
某屋顶。
“云起。”
“嗯。”
“为何念珪总不待见你?”
“有病。”
“那为何她也不待见沈秋磬?”
“不知道。”
“那你待见不待见念珪啊?”
“不待见。”
“那你待见不待见沈秋磬?”
“……”
起风了。云起转头眯着眼看我,我赶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杈上的鸟窝。
他坐在房顶,单手撑在房梁,笑出声来:“小汐,你可真笨。你大可直接问我,喜不喜欢沈秋磬?”
我顺着他的话很随意地问道:“哦,那你喜不喜欢沈秋磬?”问完又去看那树杈上的鸟窝,以表示我方才问得真的很随意。
半晌无话。
我探出头去看了一会儿那鸟窝里有没有鸟蛋,无意间回头瞥了他一眼。云起正定定地看着我,我“腾”地一下整张脸都开始发烫。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坐直身子冲我轻轻笑了一下,用很好听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喜欢的那个人啊,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喜欢了,第一次见就喜欢了,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他说的时候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
我愣了一下神,说道:“云起,你方才一句话里说了四次喜欢。我师父说,人在撒谎的时候,会不停地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他躺下来双手撑在头上,望着天道:“你有没有想过,也有可能是真的太喜欢了啊……”
大概是云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的缘故,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一股什么滋味,好像有点不畅快,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子时,忽见一人鬼鬼祟祟披着斗篷朝天府街走去,我与云起轻声跟在后面,那人匆匆拐到天府街的东南角便停了下来,神色紧张,一直垫着脚东张西望,似乎在等待着谁。云起定睛看了一眼,诧异道:“杨侍郎?”
突然一声狗吠划破长空,夜色幽深寂寥,让人忍不住直打颤。
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向杨侍郎扑去,云起提剑迅速起身一跃,挡在黑影面前。那黑影愣在原地,嘶哑着吼叫了两声。饶是我这个被师父吓着长大的人,此刻也被吓得嘴唇发白一动不动,立在夜色里不知所措。
季江带着巡京的人赶来点亮众多火把,我这才恢复了些意识。
那个黑影突然动了一动,似是泄气般往地上一坐,脱了外面的壳子,从里头钻出来一个人来。借着火把的亮度,我看清了那装神弄鬼的人的模样,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模样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可表情里却流露出与他年龄不大相符的神色。
云起把摊在地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杨侍郎提起来,盯着他手里的包袱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杨侍郎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待看清了那少年模样,才叫道:“是你!”
少年咬牙道:“真是可惜了,没杀成你。”
杨侍郎似乎是缓过劲儿了,一下子抓住那少年的衣领大声道:“是他恐吓我!我那天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威胁我今晚子时必须带上银两与他在此会面,不然就叫我家破人亡!”
少年嫌恶地打掉抓着他衣领的手,冷哼一声:“威胁?难道你自己心里没鬼吗?”
杨侍郎还想冲过去拉扯,被季江一把抓住扔给巡卫带了下去。
我走到少年跟前,语气平平道:“你与先前的三名死者,包括杨侍郎,应该是有着不小的仇恨。杀人之心,也不是一时兴起的吧?”从刚才杨侍郎畏畏缩缩的行为来看,大概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不然也不会深夜一人赴约了。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睛倒是睁的大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
“陈生。”
我继续道:“偏生巧了近日以来天狗杀人的传说流传甚广,你心生一计假借天狗杀人,倒是将那传说模仿了个十足,死者临死那一刻当真以为天狗来杀恶人,皆吓得面部扭曲,像极了流传的那样。由此一来,不存在的天狗便做了你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