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珪:“……”
随后我们来到金缕衣阁,这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子。我尚未来得及思考就被几个侍女拉拉扯扯进里间一顿梳妆打扮,这让我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念珪一定是要卖了我,看这架势,估摸着还指望卖个好价钱……唉,这傻孩子,我能卖个什么价她心里没数吗?
须臾,一众侍女退去,念珪急急忙忙走进来冲我喊道:“来不及了,你快些……呃……”她的话停在半空,身体僵直挺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敛了敛神色,有些紧张地快步移动到她面前,用足力气对她的后背一顿猛点。
她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你在做什么?”
我尴尬道:“我以为……你被人隔空点了穴。”
她嘴角抽了一瞬,而后又喜上眉梢,拉着我一边上马车一边乐道:“梓汐,你这么一打扮,说是惊为天人也不过,比那沈秋磬一点不差。”
我开心道:“嗯呐,我底子好。”
月色撩人醉,马车飞奔着向远处驶去。
只是……这街头的风景好像不太对劲。
当我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看见明晃晃“尚书府”三个大字时,一时竟不知念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这让我颇为沮丧,按理说念珪的思维模式一直都是简单粗暴加直线型的,很少让人捉摸不透,我突然有些怀疑是否是我自身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只见她伸手用一条长长的轻薄白丝绸轻轻盖住我的眼睛,我已经懒得问她为什么,只是,“这样走路会不会很不方便啊。”
她说:“不打紧。我扶着你,你且记住,见着沈秋磬不必说话,做出一副冰、冰……”
“冷若冰霜。”
“对,冷若冰霜就成。”
“那么,我现在是个冷若冰霜的瞎子了?”
“嗯嗯。”
第二十四章
行至一处,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暂且称它为小黑屋吧,听声音小黑屋里大概有四五个女眷的样子,念珪一进屋子,便松开我的手很是假惺惺地与旁人寒暄起来,着实不是她的风格。我静悄悄站在一旁扮演透明人,突然一道好听的清泠之音传来:“这位是?”
“这是我嫂……”念珪像是故意似的,话到嘴边又故意咽了回去。咳嗽一声重新说道:“这位是叶姑娘,云起兄长府上的贵客。”我听到云起兄长几个字从念珪嘴里蹦出来,差点没挺住栽倒在地,幸得一双纤纤玉手上前扶住我,疑惑道:“姑娘的眼睛……”
念珪赶紧答话:“是、是一日与兄长出城游玩不小心落下的,约莫过几日便好,只是兄长心疼得紧,不让嫂……叶姑娘这几日视物,说是有助于康复。”
我终于知道念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知道她最近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该不是想利用我给沈秋磬一个下马威,同时造成云起与他青梅之间的误会,也是给云起找了个不痛快。真没想到念珪竟然有宫斗的天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何为女人之间的计谋,可我着实冤啊!
罢了,送佛送到西。我在心里苦苦琢磨着冷若冰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因此并未搭众人的话。突然一个凌厉又带着些稚嫩的声音说道:“啧,叶姑娘倒是个冷若冰霜的性子。秋磬姐姐问你话呢?”
“啊?”原来不接话就代表冷若冰霜了,那我……就算是吧,也不枉念珪所托。
这些看起来很闲的大家闺秀们又谈论了好一会儿琴棋书画,之后赋诗了几首,接着又朦朦胧胧很是羞涩地说了长安城里几大才子云云,真是相当无聊了。我眼睛被丝绸勒得有些痒,正伸手想偷偷挠,突然前院小厮来报宴会已经开始,请各位移步临水小榭。念珪雀跃地拉着我七拐八拐,四周寂静,我欲伸手解开绑在头上的白丝绸,身旁的人突然一把拽着我躲在草丛里,戳着我道:“快看,那两个人,与我是死对头,你快看呀!”
我委屈:“我看不见啊……”
念珪听罢解开我的白丝绸,我揉了揉眼睛看向念珪指的地方,有两个翩然公子正在吟诗作对,此处应是尚书府的一处庭院,视野开阔,石头铺成的小道通往别处,楼阁小筑,花廊相接,果真美哉!
然,念珪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
“梓汐,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人给你换上一身白衣吗?”
“因为我皮肤好跟白衣相衬?还是你觉得我穿白衣能唬住沈秋磬?”
“不错,但我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
“你轻功顶好,穿白衣可以扮鬼吓唬那两个人。”
“……”
“你怎么不说话?”
“得亏认识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可以胜任这么多角色。一个任务接着一个任务,您可真抬举我啊。”
“嘿嘿,你这么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总之不客气。”
“……”我无语。
突然,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谁?谁在那里?”我抬眼的功夫,便被念珪一把推了出来。
“……”
我站在一棵海棠树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起风了,千朵海棠嫣然飘舞,胭脂色,落在竹篱间与我白衣上,望着花廊卷帘后那两个念珪口中的死对头,我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其中一个道:“仙……仙子?”
另一个回过神来:“快,快抓住她呀,别让仙子跑了。”
什……什么?不是扮鬼么?只见那两人提脚向我奔来,我见四下之地皆空旷无处可逃,情急之下运气一跃,飞身藏在海棠树繁密的枝丫后面,白色丝绸随风飘落,与海棠花一齐飞谢。那两人急忙跑到树下接住,皆呼:“仙子到底瞧不上这凡尘之地,歇罢又飞回九重天上去了,只留了一缕仙物给你我二人作个念想。”
我立在树顶摇曳在风中,听罢脚底一滑,差点直直栽下身去。
此时念珪估摸是实实听不下去,突然大叫一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吓得那二人大喊:“鬼!鬼啊!”
“不是,是我……”
“鬼……鬼说话了,救命啊!”二人神色苍白,跌跌撞撞逃走。
我看了念珪一眼,尴尬道:“对……对不住。”
念珪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
等我二人收拾得当来到前院,临水小榭已座无虚席。这时,从屏障后头走出来一个女子,出尘如仙,傲世而立,一袭紫衣临风而飘,青丝墨染倾泻而下。
如此曼妙的女子,她是云起的青梅竹马。
“走啊,吃酒去。”念珪拽着我往酒席上走。
我立在原地分毫未动,只远远看着沈秋磬直直走向云起的位置,月下的女子若仙若灵,抬腕低眉,听不清二人热络地攀谈着什么。
“你看你云起兄长与沈家幺女站在一处,是不是可以用那句话来形容?”
“奸夫*妇?”
“不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呸。”
酒没吃成,此时我与念珪在坊间游荡。因我一看见沈秋磬便不大舒服,而念珪又怕云起当场拆穿她作的谎,故我们一商量便从沈家后门溜了出来。
“虽说我平日里与醴云起不大对付,但他好歹也算我醴家血脉,怎能叫沈菩萨糟蹋了去。”念珪嘟嘟囔囔,又是跺脚又是咬牙的。
“沈菩萨?你是说那位海天神女?”我问。
“还能有谁,说起来我真是苦啊,小的时候每次我爹打我,理由皆是‘何以不能向尚书府沈家幺女看齐,长成如此泼辣模样’,呸,人前乖巧如小白莲花,实则毫不知羞整日里喊着阿然哥哥,呸。”
“这个阿然又是谁?”
“魏王叔给醴云起取的小名,然儿,太像女儿家的名字了哈哈。”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后来因为什么事,醴云起说什么也不准旁人这么叫他。有一次我跟他闹着玩,叫了一声阿然哥哥,他竟然直直揍了我一拳,呸。”
阿然哥哥……我脑海里似乎有个遥远的记忆若隐若现,雾蒙蒙一片,好像曾有一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喊着“阿然哥哥”,可细细去回想却又记不大真切,一时也分不清这场景是否只是梦一场。
“你不厚道极了,竟然拿我当盾牌试图挡住沈秋磬那根优雅又锋利的长矛,可我是纸糊的啊,你这是□□裸的暗算。”我踩着她的影子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