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晃得一头雾水道:“怎……怎么了?”
小婢女四下打量一番看没人,才压低声音道:“实在对不住姑娘,我不知道那小道竟是通向那个地方……那是北辰宫,是个禁地。”
皇宫里有个禁地多正常。“左右又没人看到,你为什么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这宫殿阴阴森森的,私底下又流传出许多跟它有关的传说,谁听了都忍不住要打个冷颤,更不要说站到跟前了。据说这宫殿当年费了很大力气修好,却从不曾住过人……”
“那修建它做什么?”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听嬷嬷们说这是给逝去的那位北辰宫主人的亡灵住的。好像原来的北辰宫被一把大火烧了,后来就建了这个新的。”
“原来是圣上缅怀心爱的嫔妃啊。但是按理说建好之后应该悉心打扫,又怎么任由它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我也不……啊,这位贵人,快不要说了,这些事都是说不得的,谁都不准提。”她突然低呼一声,赶紧捂着嘴巴以免自己再乱说话,逗得我直乐。
我好奇道:“皇上怀念故人,乃人之常情也,为何说不得?”
小婢女苦着一张脸看我:“我刚进宫时嬷嬷就特意嘱咐过,那宫殿二十年来一直就是忌口的,谁都说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但谁也不敢提,只要稍稍一说我就后背发凉。”
我安慰道:“你这多半是被吓的,没准儿只是皇上国事繁忙忘了还在此处建了一座宫殿,你们都太爱臆测了。”
小婢女:“……”
回到御花园时,皇上已经摆驾离开了。云起远远看见我走过来隔着柳树的枝丫朝我笑了笑,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七皇子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花丛另一面传来,我看不大清楚他的神色,只听他说:“哥哥,我回来了。”
我一怔。这声哥哥……似乎叫得有点不对劲儿?
我假装被沿途的百花吸引眼睛四下乱晃,实则瞥着眼直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丝缕旧事纠葛。却见云起面不改色地做足了礼节说道:“奕王此次督事有功欣然归朝,皇上必会重赏,恭喜。”
我下意识地朝七皇子看去,他锐利的双瞳闪过一抹失望,面色暗了只一瞬,随即又笑了笑带着些痞气看向云起:“你以前叫我小七的时候,可比你现在叫我奕王要让我高兴多了。”
云起回之以似正似邪的笑容,并未言语。
这种气息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我既想知道点什么,又着实害怕知道后会被灭口,所以一边假装抬头看天,一边悄悄地往御花园外挪腾。突然身后有人一拍我的脑袋,拉着我朝宫外头走去:“脖子舒服腻了?”
是……挺酸的。
好好一条路被云起走得弯弯曲曲,我听见身后随着兜兰花香飘过来的男子的低声自语:“你到底是选了二皇兄。”
第二十三章
从皇宫出来,途径朱雀大街时,街上热闹异常,众人似乎都在翘首以盼。我正好奇得紧,垫着脚伸长脖子看去,正巧瞥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面带喜色。我欣喜地向他挥了挥手:“韩千问,快说说,前头是不是有什么好瞧的?”韩千问挠了挠头道:“是尚书府的幺女沈秋磬今日回京了。”
我疑惑,莫不是什么奇人,这么大动静?
韩千问拂了一下袖子,道:“不知你可听闻过,吾国开创之初,相传东海之滨有人鱼出现……”
我面无表情打断他:“跳过。这一段连不识字的小儿都是知道的。”
韩千问看了我一眼,装模作样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且听我一一道来。”
“还有别的传说?”
他微微点头:“帝当年得罪了人鱼之后,亲临蓬莱仙岛请求神明降罪,还百姓安居乐业,不料人鱼并不领情,足足卷起万丈风浪奔涌而来,就在此时,海天神女突然降临,替帝化了此劫,凡体却被人鱼所伤,沉入东海。后来吾国大旱三年,承了天罚。帝命人在蓬莱修建海天神女像,希望后世子孙不忘此恩。”
韩千问咕嘟咕嘟喝了半壶茶水,又继续道:“帝曾言,神女因我等休眠于东海,他日若要重归故里,我等愿再次接受天罚,大旱三载,滴雨不降。德庄三年至五年,果真大旱了整整三年,夏初一日,空中惊雷阵阵,密布的乌云横扫而来,相闻京城尚书府的大夫人刚一生出幺女,倾盆大雨便如约而至,解万民于深火之中。幺女名唤沈秋磬,圣上赐字“福音”,百姓皆视之为海天神女转世。
幺女十二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不得而治,命悬一线,迷糊着非要去东海蓬莱仙岛,沈家无奈只好将其送走,说也奇怪,到了东海之后沈秋磬便出现生还迹象,这么些年来,一直安命于东海,为万民祈福,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我听得瞠目结舌,果然是生的早不如生得巧,生得巧不如生在天子脚。
这神女封的,也太随便了。
我正一阵唏嘘,却见韩千问戳了戳云起胳膊,眨巴着眼睛打趣:“你青梅竹马回来了,来笑一个。”
青梅……竹马?
我偷摸瞧了云起一眼,他神色如常,脸上并未出现任何起伏变化。不过云起向来很会藏住心思,我一般都猜不透他之所想,但我听桃子说过,公子一直没有娶妻,亦没有妾侍。
原来如此吗?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抬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云起拍拍我笑道:“这又是气谁呢?”我将他瞥了瞥,眼神有些忧伤:“说好去徐记包子铺买一笼包子当宵夜的,可眼下这场景,可怜了那铺子,该是已经被人给挤塌了吧。”
云起双手环在胸前,神情故意很是夸张地捉弄道:“你好歹是个女儿家,怎么一门心思只有吃?”
我突然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变得很火大,遂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挥袖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刚一回到竹间居,我便看见张三的信鸽远远地飞来停在窗户上。信里只着四个大字:任务取消。想必是皇上在宴会下令封君华山一事已经被雇主知晓,便急急通知与我。不对……他究竟是何人,消息竟来得如此之快。莫非……那个人方才就在麟德殿宴会之上?
可宴会上的人十之八九都是与我不曾相识的,我实在猜不出是其中哪一位。
我下山前师父曾扯着我的双耳嘱咐道,收起你那可有可无的好奇心,雇主此人,还是少接触为妙。我猜测师父是知道那位神秘的雇主究竟是何人,只是他并不想让我涉入太深……我揉了揉头部的穴位,又想到今天在御花园的事,其实我早该料想到的,程叔之前在朝为官,既与师父是至交,又与老魏王是故友,没道理师父只是个山野老头子,只是他们口中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师父与程叔这些年来都对我闭口不谈。
我给师父写了一封信,深深痛斥了他竟然独乐乐而不把太医令这件事众乐乐给我的为人不地道原则,并言辞激烈地谴责他这种欺瞒行为,他是导致我三观扭曲的罪魁祸首。一直以来,我深信不疑于他说的县令敬畏他是因为他有文化,巡察使敬畏他是因为他有武功,众捕头敬畏他是因为他有好脑子……总之他教导我要发展成像他一样有文化有武功有脑子的全面人才,这样所有人就会敬畏于我而请我吃白食了。更重要的是,他说我每次随他去官府白吃白喝而官老爷却大气不喘一个,那是因为我身上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天真烂漫的我对此深信不疑,还一度想要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去挑战山林深处的豺狼虎豹。直至现在我才了然,小官敬畏的怕的,原来是太医令这个头衔。
最后,我在信里表示往事种种被真相打破,给了我脆弱单纯的心灵重重一击。医者父母心,让他多给我寄一些药丸过来。
寄出这封斥责信后,终于心情舒畅了许多。
……
酉时一刻,我正跟桃子在草地里逮蚂蚱,季江匆匆前来竹间居,说是沈府设宴,公子请我去大吃大喝,我琢磨了一下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虽说我与沈家幺女并未谋面,却着实不大喜欢她,原因我猜测是我与她有一笼包子之仇。
夜风徐徐,用过晚膳我正要歇下,忽见念珪火急火燎走路带风,扯着我的衣袖就往府外奔去,我被晃悠的云里雾里的,等反应上来已经身处一辆马车上。我看了眼身旁眯着眼哼着小曲儿抖着腿的念珪,紧了紧衣领,舔着干瘪的唇角不安道:“你……你要做什么,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