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兮(13)

作者:见渊见渚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杨母说,自从吴天出事以后,妙莲就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我进屋看了看她,面部苍白,唇也没了血色,似是睡着了。我刚要出门,不料床上人动了一动,好像被梦魇住了一般,挣扎着说不出话来。我拍了拍她,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却似乎还在梦中,她喊道:“九荀,不要!”

我被她抓的生疼,无奈掐了下她的人中穴。她悠悠转醒,额头结出许多细汗,秀发打湿了一层又一层,迷茫地将我望着,我略显尴尬,喊来杨母等人,并表示我和韩大人是来慰问她的。我实在没敢说我们来向她打探消息,怕她又记起吴天的死讯承受不住晕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妙莲扑通一声跪在韩千问跟前,哭喊道:“大人,是我,是民女杀了吴天,你快抓了我吧。”

我与韩千问互看一眼,茫然愣住。就在这时,妙莲他爹正好回来,一把拽过妙莲,极力呵斥:“疯疯癫癫,乱说什么!”妙莲不说话,只是哭泣。我似乎察觉出些隐情,便道:“杨伯不必紧张,这位韩大人与我是来慰问的,家有不幸,还请节哀。只是有句话,我还是要讲的……”,又故作玄妙道:“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能看出些门道,妙莲姑娘这病因伤心郁结而致,若不及时诊治,恐有不测。”

我胡乱说了一通,只为杨家人给我一个和妙莲独处的机会。果真,杨母听罢哭哭啼啼作势要跪我,恳请我一定救小女一命。棘手的是,我空手而来,没法子做足了诊治的戏,只能说待我准备得当,明日己时再来给姑娘看病。

从杨家出来,我与韩千问又去了趟那日案发的上游。走了一段上坡路,来到瀑布上方。韩千问说,此处地段又陡又滑,且下面是飞瀑急流,一般人都不会来这里。那天捕快细细勘测了此处,发现大约有四个人的脚印是近期留下的。其中一个十分娇小痕迹又浅,可以大致断定为女子。

我正要走近一瞧,韩千问急声道:“不可过去,那边缘过于光滑,一个不小心就跌落下去。”我朝他摆摆手说不打紧,练过轻功的人身姿比较轻盈,动作也敏捷,我小心着便是。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是觉得此处确实十分不好行走,因瀑布原因雾气又重,视线都变得模糊了,此时看着韩千问与看着老太太也没什么分别。我小心翼翼低头走到宽阔的地方,一抬头,韩千问不知去了哪里,刚要喊他,却发现他从一棵大树背后走出来,兜了一兜蘑菇,说是要回去炖着吃……可是少年,那上面面目狰狞的霉点子不是有毒的意思吗?

我,韩千问,以及他的毒蘑菇,返回途中,遇见一个大娘背着一捆柴下山,韩千问热情似火,非要帮着大娘背柴,于是将他的众多毒蘑菇交由我保管。大娘乐呵呵与他聊天:“小伙子,在京城里住着吧,怎么跑到这儿来,还带着个姑娘。”大娘你思想真开放……

韩千问老实巴交一五一十都跟大娘说了个遍,大娘想了想说:“啊,那个村北的杨家啊,可惜了的,那妙莲娃真是个命苦的孩子,一开始跟着个外乡来的小伙子,长得还挺机灵,可谁想那小伙子一心求佛,剃度出家去了。妙莲啊,苦了见的,整日里往那寺里头跑,回到家他爹狠劲儿地打,说被人笑话了去,成何体统。前些日子,好容易媒婆给说动了,要嫁给城里头的吴家,挺好的门婚事,唉,谁知道……”

我发现大娘口才还挺好。韩千问背这一趟柴,竟背出了些眉目来。我意思是让他在这里多偶遇几个大娘,没准真相就出来了。韩千问坚决反对,说是肚子饿得不行了,必须先果腹才行。

行至城门口时,我二人腿脚都有些酸了。我抬头一瞥,清晏王府的马车!上天真是待我不薄,恨不能以身相许,我欣喜跳着脚挥了挥手,马车缓缓而至。修长的五指掀起帘子一角,公子悠哉半躺着看了我们一眼,说道:“上来。”

我飞快地爬上车辕,正要呼唤韩千问速速上车,却听云起说:“你走回去。”

“……”

“因为你鞋上有泥。”云起指着韩千问的靴子一本正经道。

我一听,赶紧趁云起不注意悄悄用手擦掉鞋子的泥巴。韩千问不甚在意,又一挠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我:“我的蘑菇呢?”

我突然想起,刚刚有一段路不好走,我就随手把他的毒蘑菇给扔了……我看着他,表情真挚而又正直地说道:“我看大娘背柴挺辛苦,就把蘑菇送给大娘了。”韩千问听了直夸赞我,说是下次再采些子送给大娘。

我扯了扯嘴角在心里默默道:你这是跟大娘有多大的仇啊。

有些乏了,我坐在马车上开始打瞌睡。半晌,云起似有似无说了一句,我爹回来了。

我点头:“哦哦。”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云起要诡异地看着我。

难道……?“你爹有杀人癖好?”

“……”云起无奈看我,“我爹他……性格略微热情了些。”

哦,这怕什么。

我前脚刚踏进府,迎面便撞上了一张大大的慈眉善目的笑脸。

完全没有一点皇家该持有的威严庄重的自觉,魏王围着我转了好几个圈圈后开始对我进行全方位的问候,从生辰八字问到作息膳食,如果不是碍于礼节与长幼尊卑,我猜他连我几时如厕都想打探一番,顺便再回一句“甚好甚好。”

我微笑的面部已经开始僵硬,实在苦不堪言,于是用眼神告诉云起:“我不怪你爹,只要你能解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云起试了好几次,可惜未果。我知道他尽力了,因为他爹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我脸上依旧保持着晚辈该有的笑容,心里却早已哭了千百遍,程叔怎么交了这么个知己,等等,他们平时是怎么交流的,程叔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云起他爹又是很苟言笑的……我想象了一下他们在一起时的场景,一人临水作诗煮酒,静看风起云涌,而另一个人坐在他对面,叨叨不停地给他讲街头的张二愣偷了隔壁王婆子的两根大蒜,这该是多么的诡异。

第十六章

天色渐晚。魏王坐在亭台小筑中,给自己甄了一杯酒,乐呵呵道:“说起你小时候,我倒是在岭南见过你几次。”他用手比划出一个高度:“你当时啊,才这么小点儿,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岁月如刀,果真是如刀啊,当真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哈哈,该长大的长大了,该老的也老喽!”

我听魏王如此感慨,也被他带得有些感叹岁月,又想起程叔来。在我很小模模糊糊有点记忆的那个年纪,程叔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走到大街上总是要被姑娘们都瞧上两眼的,那时候,程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断了,可惜程叔自始至终都没有成家。

我微微诧异:“魏王去过岭南?我听程叔说,当年他是在京城为官时与你结识的,不成想你竟然还去过岭南咧。”实在是惭愧,我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不料,魏王听到我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又正色道:“你知道他在京为官的事?”

“对啊,京城的事我听程叔讲过。”

魏王突然手一抖,杯中的酒差点洒了出来。他坐直身子敛了敛神色,终于有了些与他身份相符的样子,倒让我不太适应。

他捏着酒盅,略微不可思议又深沉道:“原来子期兄都跟你说了?”

说什么?程叔以前确实说过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官,但每每我再细问,他便罚我抄书。后来我学乖了,就再也没敢过问。因此我只知道程叔年轻的时候在朝为官,应该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官儿吧。可若只是当过官而已,魏王又何必如此大的反应……

我的好奇心“噌”一下子窜出十仗高,又赶紧冷静下来,装作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回道:“嗯,程叔一直待我很好。”

魏王听后先是微微叹出一口气来,说道:“唉,也好。”又慈眉善目地教导我:“好孩子,得了空可要多与你叔父通着书信啊,他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甚是不容易,纵使再有错……也都该放下了啊。”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竟似是有些红润。我隐隐有些后悔刚才燃烧起好奇心来,莫名地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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