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叶筠,字梓汐。叫我梓汐就好。”自从方丈送我那副字后,云起便坚持认为这是极祥之物,让我一定要采纳这个字号,简直就像是方丈疯狂的信徒。
“你什么时候改名啦!”桃子无比疑惑。
“你且记住以后叫我梓汐姐就行了。”
“好。可是你什么时候改名啦?”
“……”
“真好。”她低着头,睫毛一闪一闪,十分好看。
我一时没明白她想说能吃酥盐鸡腿真好,还是……能把名字说给别人听真好?
不过我看她神色有些放松了,便问道:“你今天去参加花魁比赛,是有任务在身的吧?”
她有些怅然:“嗯。”
“你替他挡了一剑,他怎的都不来看看你,起码送些药物过来总是应该的。”我本来就因“造谣清晏王吸噬人血”一事对雍王甚为不满,现下更不满了。
“我不打紧的,公子很忙。”卿雪小口吃着东西,表情淡然。
安静了一会儿。桃子擦了擦嘴巴,又凑到跟前来:“呐,你刚说什么,替谁挡剑?暮姑娘你替别人挡了一剑哇,那那那,那个人一定是暮姑娘很珍贵的人了。好生羡慕啊……”
你羡慕个什么劲儿。
卿雪没吭声,只是低下了头,脸微微发红。发丝缕缕,盖住了她的神色。
“白衣公卿惹尘埃,阳春白雪待归来。卿雪,果真是个好名字。”给了她这么好听名字的那个人,定是希望她这一生过得肆意潇洒的。我一向不爱劝人,今天却破天荒地想要开导开导这女子,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认真吃鸡腿的桃子:“你看她,没心没肺地过着,跟个二百五似的,多快活。”
她抬头,将我看了一看。弯了弯月牙儿眼说道:“梓汐姑娘讲话,十分有趣,卿雪受教了。”
第十一章
过了几日,卿雪肩上的伤好了大半,也精神了许多。期间雍王派人来过一次,送了好些个东西,大都是药物补品,卿雪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愣着不知如何才好。
因着看过那么多话本子的经验,我感叹道,这情关总是难过的。卿雪看起来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却在情字一事上不得开窍。他要是真对你上心,即便山一程水一程,也能披荆斩棘奔赴而来,又岂会睁眼看你受伤,却等风平浪静才派人来看你一眼?拿了些甜头给你,不过是一场春花雪月的假象。
但说到底,我不是卿雪,亦不知她所想。
夜里,我挑了挑灯芯扣上梅花罩伏在书案上,展开张三那封密信看了起来。一看到信帛右下角那显赫的虎符标志,我的眼皮就忍不住多跳了几下。这封信是一幅君华山的地图,记载着我要取的那株药材的准确地点,旁边附上了药材的大致模样,此药名曰洗骨须弥,乍一看还以为成精了似的,让人浮想联翩。我略略计算了一下,飞身到山壁的崖口下面几丈处应该没有难度,棘手的是,洗骨须弥常年长在高寒最处,现下里里外外裹上了三层冰,想要从根部拔起极不容易,好在雇主并不急于一时,我也只能等到天气热起来之后山顶融了冰雪再去试探。
某日念珪又像往常一样翻墙而入,正巧撞见去后院库房查验府中采办货物的云起。念珪一手撑在围墙之上,一手停在空中,僵住……
当然这些是桃子告诉我的。当时我正于竹间居的侧屋给卿雪换药,桃子急急忙忙赶来,嘴里喊着“不得了了”,拉着我就往后院走。卿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跟在后头。
初春时节,万物生发。然我一路都顾不得看这些欣欣向荣的生灵,却要苦口婆心地去劝两个鼻孔朝天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吵架之类的。
行至后院,我想着这俩人应早已大战于苍穹,难分胜负。然……
云起懒散地躺在太师椅上,听总管汇报近日府中采办货物的情况,面如春风。而念珪站在他身旁,一会儿指指自己的佩剑,一会儿又晃晃那天我送她的小木刀:“看到没有?八折!哼。”
好生幼稚……
“我突然后悔没有二折卖给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个价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你是想说我二?”
“不是。”
“谅你也不敢。”念珪自信道。
其实我想说,那个小木刀打二折的话,刚好三两八钱……我有些同情念珪,原来二人所谓的过节可能只是念珪单方面找虐。
卿雪有些不解的看着我,大概不明白“不得了了”在哪里?我尴尬地朝着她笑了一下。
“哎,还藏着个美人!”念珪眼快,看见正要转身回小院的卿雪,仿佛是抓到了云起一个天大的把柄,飞快跑了过来。
“好看姑娘,你一定是被醴云起逼迫的吧,别怕,我替你伸张正义。”由于那日在春风一度卿雪戴着面纱,因此念珪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女子来。
“无事。”卿雪低声道。
“你大声说,不用怕他。”念珪追问。
卿雪:“……”
我瞥了一眼云起,他正在与季江还有总管等人对账本,根本未理会她半分。
“呃,梓汐,这个女子是谁?”念珪凑在我耳边小声问。
“是舞艺远高于你的人。”我心说,你可以请教请教,敛敛你这泼辣的性子。
“你懂武艺?太好了我们来切磋切磋!哎好看姑娘,你可有兵器?”念珪有些兴奋。
……是我说的有问题还是我朝文化过于博大精深?
卿雪觉着此女子好生热情,又不好驳了她的意,想了想道:“好。”于是领着念珪回竹间居切磋武艺或者舞艺去了,桃子也颠颠地跟着。
这时云起起身理了理衣摆缓步向我走来,合上手中凉友的扇骨笑道:“上街去吧。”
“啊?”
“你送了别人东西,却没有送我,我心里不大舒服,我们去买吧。”他一本正经地让我无法反驳。
“哦哦,我买了玉簪,说要送你来着,因事给耽搁了。”其实我是不确定拿云起的东西送给云起算不算送,是以一直没给他。
“这样啊,那我们再去买些东西送给我吧。”
“那,好吧。”虽然我觉着云起今日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左右花的也是清晏王府的银子,也就没有追问。
第十二章
一直以来,我对诸如逛庙会看花灯上街等事十分兴趣缺缺,再加之我总是懒得移步茶楼或小舍去听说书先生唾沫飞溅三千尺,这么一算就只剩下看话本子一个爱好了。当然,偶尔我在屋里实在憋闷得慌,也还是愿意上街逛悠的,但这只是偶尔而已。很显然,云起没有理解到这一层面,他把那次我与念珪逛街的偶尔事件当成了一种经常性行为,并私自揣测我会乐此不疲。
我咬着指甲盖苦思冥想该怎么跟云起说,既能表达我对逛街的鄙夷之情还能不扫了他的兴致。这么想了一路,直到我们已经走完了大半个街市,我也没措好辞。
此时云起正在与他的同僚寒暄,我一时懒得移步,就站在他旁边听他们讲话。这位同僚是大理寺少钦,生得儒雅,年龄大概与云起相仿,小小年纪官能至此,也算少年有成。我本想将此人也纳入相公备选中,云起得知后告诉我,此人的爹乃中书省太尉,官居一品。真是遗憾,不成想他居然是个官二代,我实实高攀不起,只能愤愤然从备选名单中删除。
听云起的同僚说:“近日虽无大的案件,但几个棘手小案却也弄得我颇为烦恼,比如说韦庄布匹的韦员外家里的黄金被盗一案,门窗紧闭,屋顶瓦片也都完好无损,且还有人日夜看守,那一箱黄金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被运出去啊。”
我不解:“既然不可能被运出去,那就是还在屋里面呗!”
那人忽然抓住我的肩膀,犹如醍醐灌顶,大笑道:“哈哈,谢过姑娘。”说罢风一样离去。
我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他如此高兴,但他的确如此高兴,这大概就是夫子说的大智若愚吧。可以理解成,我全身上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我依然蠢得像猪。
我问云起:“刚刚那位既是大理寺少卿,可怎么干的是捕快的活儿?”
云起把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走着:“他兼职。”
我:“也……不是不可以。”
走着走着,我们便走到那日买饰品的“竹间居”小铺。我看了一眼云起,又眼巴巴望了一眼那日没买成的东西,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