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栗海棠和刘二娘快马加鞭赶到荒宅的院外时,果不其然听到院子里传出凄惨又不认怂的叫骂声。
栗海棠被刘二娘扶下马背,问:“这叫骂的人是赖三?”
“我听着像程澜。”
刘二娘眨眨眼,仔细听听,不确定地说:“好像是程澜。”
“呵呵,就是他。”
栗海棠冷笑,一举手立即有三名暗卫现身。她默无声地指指院门、又指指院墙。三名暗卫立即明白,一个攻院门而入,两个翻墙而入。
刘二娘竖起大拇指,夸赞:“不错!没有傻乎乎的冲进去。”
栗海棠苦笑自嘲:“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这毁掉的脸、这身伤疤都是冲动的后果。”
“若重回过去,你会不会……”
“会。”
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栗海棠并不为得到刘二娘的赞美,而是她真心护着诸葛弈。
“花妹妹,你快进来呀!我要被打死啦!”
变了嗓调的惊喊能吓逃一群夜食的鸟儿,估摸连耕田里的大老鼠也吓得钻进洞里吧。
栗海棠率先进到院里,看到被押跪在地的痞子青年,看到浑身鲜血鞭痕被绑在木桩上的程澜。
她走到痞子青年前,俯首问:“你是赖三?”
赖三仰起头看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对呀,爷爷就是赖三。你是谁家的丑丫头,大夜里跑出来寻汉子吗?”
“混账!嘴巴放干净点儿!”
刘二娘听不过,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又狠狠地啐一口。
赖三挨了耳光也不生气,依旧笑不达眼底地调侃,“丑丫头,你缺汉子就明说,何苦派个中看不中用的公子哥儿来呢?”
“放屁!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单挑。”
程澜不服气大骂,他哪知道这痞子太狡猾,竟然给他下药。
赖三鄙夷冷笑,说:“公子哥儿,回你的瓷裕镇去耀武扬威吧。这儿是霞彩镇,是衡六爷的地盘。在这儿,管你是龙是虎,皆得乖乖的伏低作小。”
程澜气得眼珠子要瞪出来,奈何被绑在木桩子上动弹不得。他也是气昏了头,没发现站在身边的黑衣暗卫是海棠带来的人。
栗海棠懒得听赖三和程澜斗嘴扯皮,她蹲下来与赖三面对面,淡淡地问:“赖三,你知道女大商莫容玖为何被抓来霞彩镇吗?那个命令你抓她的人到底是谁?”
赖三笑了,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她,压低声说:“丑丫头,你若侍候爷爷睡觉,爷爷高兴了或许会……”
“嘴巴放干净些!”
刘二娘实在看不得听不得,抬脚踢中赖三的胸膛。单手抓住海棠的衣领,逼她站起来,忿忿道:“和这种人说什么。不招,动刑便是。”
栗海棠安抚地拍拍刘二娘抓她胳膊的手背,对押制赖三的暗卫说:“给他绑到木桩上。”
程澜获得自由立即扑向海棠,抱住她委屈大叫:“哎哟哟,花妹妹,你终于想起我啦。这个痞子太混蛋啦,你要替我报仇呀!”
“花哥哥,你自称闯荡江湖多年、身怀高深武功,怎么打不过一个市井痞赖呢?不觉丢脸吗?”
栗海棠推开程澜,赏给他一记“废物”的鄙夷眼神,深深刺痛了程澜。
“啊啊啊!我哪里打不过他的?是他在我的酒里下药。呜呜呜,我哪里知道他有蒙汗药呀。”
程澜表示很冤。
栗海棠和刘二娘皆露出“不同情你”的表情。
“你是谁?”
被暗卫绑在木桩上,赖三没有反抗,只盯着离他最近的一名暗卫的袖纹。他曾在衡六爷的心腹管家那里见过这种袖纹图样,但心腹管家不肯明言,他也不敢追根问底。
栗海棠站到赖三前,从袖子里拨出匕首,锋刃紧贴他的左脸颊慢慢移向下颌……
“丑丫头,你刚刚给我取的名字。”
“呵呵,有趣。”
赖三故作镇定,心里却狂跳如击鼓,震得他耳膜咚咚咚响。
匕首的锋刃横在赖三的喉咙,栗海棠如愿看到他紧张的吞咽口水时喉结滚动,笑意调侃:“看来,你没有我想的那般不畏死嘛。”
赖三勉强一个比哭还难的笑容,故作不在意地说:“丑丫头,你可以满镇子去打听打听,全镇子的人皆知小痞子赖三不好惹。除了不好惹,也不怕死!”
栗海棠微挑漂亮的秀眉,握在手的匕首更深的抵近他的喉咙。锋刃寒凉,瞬间沾染点点腥红。
第1087章 与聪明人不打哑谜
夜月下的霞彩镇像一道霓虹,五颜六色的彩绸灯笼一串串一排排从街东弯延到街西。若站在高处俯瞰,定会被它的缤纷美丽而迷恋。
座落于长街中央最醒目的位置,座落于各大绸庄布铺之中,瓷庄显得突兀而与众不同。
三层楼阁、飞檐斗拱,色彩鲜丽的碎裂瓷片装饰外墙,堆积出形状怪异却漂亮的瓷花朵。
今夜,瓷庄的大门敞开,白天络绎不绝的门庭变得冷冷清清。大堂中央摆放一张老榆木的四方桌,桌上几碟小酒菜、一坛刘伶醉。
元煦对门而坐,边饮边欣赏门外长街的霓虹、夜月,享受今夜的宁静。当马蹄声与车辙声渐渐清晰,他知道今夜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少时,马车果然停在瓷庄门外,那个生得俊美绝世容颜的雪发少年翩然而入,周身散发着天生冷寒霸气。
诸葛弈解下玄色绣金纹斗篷,背对着门坐下。
同时,突然出现的影卫将瓷庄大门关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旁如木头人儿。
元煦执酒壶为诸葛弈斟满杯,说:“来尝尝。”
诸葛弈未语,一口饮尽杯中酒,赞道:“刘伶醉,好酒。没想到离开瓷裕镇,还能喝到家乡酒。元五爷可否再赏赐一杯?”
“哈!喜欢就好,来。”
元煦再为他添满酒杯,说:“刘伶,竹林七贤之一。此酒因他而得名,他死后亦葬在徐水。”
诸葛弈饮尽半杯,道:“色明净清、质绵甘醇,难怪醉侯嗜酒如命。”
“哈,你已饮满两杯便别贪心啦,小心回家去被海棠姑娘训斥。”元煦拿走酒壶,去换来一套茶具,说:“我茶技不佳怕糟蹋了,请诸葛公子自便。”
诸葛弈揖礼:“多谢元五爷,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元煦含笑,微抬手,道声:“请!”
一桌二人,一酒一茶。
时间犹如静止,唯小铜炉上的陶壶里煮沸的水发出“咕咕”的微响。
比耐性,元煦自认不输。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诸葛弈更沉得住气。他,有些忍不住了。
待诸葛弈烹好一壶香茶,满室茶香弥盖了酒香,元煦才放下酒杯厚着脸讨一杯茶吃。
“程公子去抓赖三,恐怕会着了赖三的诡计。”
元煦终是忍不住提起他在安丰城查到的消息,那几张纸里的内容是他奔波几日夜才判定的真相。
诸葛弈夹一杯香茶给元煦,说:“赖三自有人去收拾,我今夜前来并非为赖三。”
元煦愕然,问:“不为赖三,那是兰月姑娘?”
诸葛弈浅尝香茶,觉得不如他平日吃的茶好。仅尝小口便放下,再不理睬了。
元煦一杯饮尽,嘴巴里酒与茶混合到一起的感觉并不美妙。他拿筷子夹一根小青菜来吃,冲淡嘴里难于言喻的味道。
诸葛弈也喝过酒、也喝过茶,但他没有吃东西的打算。待元煦皱眉咽下小青菜,他才缓缓开口,说:“陈老家主死了,陈氏族覆灭,陈氏族人各自散去,霞彩镇再无陈氏。”
“是啊。如当年的孟氏族一样。”
元煦叹声,隔桌盯看诸葛弈古井无波的龙眸。
诸葛弈推开摆在面前的一堆茶具,淡淡地说:“今日有人来送消息,暴出一件鲜为人知的隐秘。”
“看来隐秘与我有关。”
元煦重拿筷子夹小青菜吃,随意道:“消息有真有假,诸葛公子切莫被人蒙骗。”
“元容藏孤。”
诸葛弈冷肃地说出四个字,果见元煦夹住小青菜的动作停滞,缓缓抬头一脸凝重地看他。
“陈氏遗孤在哪里?元五爷和莫大姑姑藏了那孩子?”
“呵!诸葛子伯,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呀。”
元煦放下筷子,拿素帕擦擦嘴。双手握拳支撑在桌沿儿,与诸葛弈形成对峙。
诸葛弈平静地迎视他刻意释放的敌意,冷瞥桌上唯一的一道素菜,说:“给自己下毒,有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