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海棠忽然翻脸,冷声斥喝。气势汹汹地站到少年前,劈头盖脸地训斥:“你爹衡六爷多么威风凛凛的一个大人物,怎生了你这般的废物儿子?枉为你爹有着‘南衡’的江湖名号。”
打量他一身脏污的衣袍,她嫌弃道:“瞧瞧你穿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为衡六爷的儿子该心怀天下、志向远大。你呢?你……”
“我怎样?”
“呸!真有脸问我?自己什么德行,自己没眼看吗?”栗海棠伸出一根食指戳向他挺起的胸膛,轻蔑道:“你不会废物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吧?”
“哼!小爷怎么可能忘了自己的姓名。丑丫头,你给小本竖起耳朵听好啦。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杨天保是也。”
栗海棠点点头,喃喃自语:“好好好,知道姓名就好办啦。以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派人去打你的时候也不担心他们找错人。”
围观的人们听到小姑娘嗓音娇软的念叨这句,皆替她暗暗捏把冷汗。
谁都知道衡六爷对自己的这根独苗疼爱如宝,任孩子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没责怪过。混世小爷的浑号可不是白叫的,那是积年累月祸害霞彩镇百姓们而博来的“威名”。
知道混世小爷的名字,那衡六爷的名字呢?
栗海棠好奇,问:“你爹姓杨吗?”
“废话!我爹不姓杨,难道小爷是捡来的不成?”
杨天保怒了,这丑丫头几次三番的侮辱他,真当他是废物不敢还手?他挑衅地看向俊美绝世的诸葛弈,又看向冷面不悦的元煦,目光回到面前丑丑的栗海棠,
“哦,原来是亲生的呀。”
栗海棠佯装恍然大悟,在杨天保全部心思都在怒瞪她的时候,她出其不意地一拳砸向他的鼻子
“啊——!”
杨天保捂着鲜血喷薄的鼻子后退三步,万万想不到他被一个弱鸡似的小姑娘暗算了?一世英明毁在今朝,他若忍了便不算真男儿。
不顾鼻子鲜血喷流,他扬起拳头朝海棠挥去……
“哼!”
拳头迎面而来,栗海棠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围观的人们大声唤她躲开,连元煦也急得冲过来伸手欲抓杨天保的拳头。
令人惊叹的一幕再次发生,之前出现的一道黑影再次飘出,似夜空闪电般乍现又隐去,快得他们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最令人们惊骇的是,不仅杨天保被打翻在地上嗷嗷大哭,随他来的那群乌合之众也同样惨不忍睹。
鼻青脸肿已是轻伤,断胳膊断腿儿的亦有,还有几个常年为祸乡里的痞赖子口吐鲜血尚留一口气半条命。
瓷庄大门外胆小的百姓们缓缓后退,生怕沾惹到麻烦。他们既害怕又解气,这些痞赖们投在衡六爷门下,却不守衡六爷定的规矩为祸乡里、欺压百姓。今儿终于有人替天行道,好好地惩罚这群恶人。
“丑丫头,你竟然对我下狠手?你不怕得罪我爹吗?”
挨了打仍不服气的杨天保威吓海棠,他从未在谁的手里吃过亏的。今儿遇到一个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丑丫头欺到他的头上,他绝不咽下这口恶气。
栗海棠大摇大摆走到他身边,抬起金莲小脚踩在他的胸膛,倨傲地说:“衡六爷不舍得教管逆子,我便替他管教。放心,落到我的手里保准你成为国之栋梁、光宗耀祖。到时候衡六爷必定备厚礼登门感激我的管教之恩呢。”
忽然,瓷庄大门外传入一声高亮洪声,如猛虎出山震慑人心。
“是吗?那衡某人要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了!”
第1032章 生而不教为父之过
犹如天降一道墙堵住瓷庄大门,压迫得满室人们神情慌然。瓷庄外围观的百姓们悄悄退散躲得远远的,他们可不敢得罪这位霸王。
身形纤弱的栗海棠顿觉黑云罩顶,感受到来人的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她心生戒备却没有畏惧。
在看清跨入大门的中年男人的容貌之后,栗海棠将纤瘦玲珑的小腰挺直直的,踏在杨天保胸口的金莲小脚没有退缩,反而拿他做垫脚石直接踩过,走向中年男人。
“晚辈拜见衡六爷!”
栗海棠恭敬揖礼,自称“晚辈”而非“小女”让衡六爷浓眉微蹙、虎目黯沉。
“你是何人?”
“瓷裕镇栗氏奉先女,海棠。”
“哈哈哈,女娃娃莫要诓骗老夫。瓷裕镇八大氏族确实有仙婢祭祖的规矩,但祖规有训:奉先女不可离奁匣阁,违抗者死。你若是奉先女绝不会出现在这儿,可见欺骗世人无知。”
“衡六爷果然不虚‘南衡’的江湖威名,连瓷裕镇八大氏族的祖规都知晓,晚辈佩服!”
栗海棠再施揖礼,看向元煦,说:“小五叔,既然衡六爷不信我的话,请你来做个明证吧。”
元煦无奈轻叹,上前来与衡六爷揖礼,郑重道:“六爷恕罪。此女确实是瓷裕镇八大氏族的栗氏奉先女。因她重伤在身恐冒犯八大氏族先祖们,便准允诸葛画师陪行江南寻访神医。待痊愈后归瓷裕镇,继续在八大氏族先祖们的殿前侍奉。”
衡六爷冷瞥元煦,暗道:你一个连瓷裕镇都容不下的外族人,还巴望着替他们的活祭品说好话博取他们的可怜吗?但凡知道八大氏族的人们皆知他们的冷血无情。论起狠毒,他自叹不如。
“爹,别听他们胡扯。这丑丫头很邪气,能招鬼的。我一连两次被她唤出来的鬼影打伤,还有他们……他们也是鬼影打伤的。”
杨天保爬到父亲的脚下告状,一脸惊恐地指向大门外横七坚八、嗷嗷惨叫的痞赖们。
衡六爷冷笑道:“鬼影?呵呵,老夫一生闯荡江湖恶徒凶兽见多了,唯独没见过鬼是什么样子。来来来,你现在就招个鬼出来给老夫瞧瞧。”
栗海棠嘟嘟樱唇,摆手道:“不招不招。我的鬼影可是很金贵的,即便八大氏族的族长们也没资格。”
“哈!八大氏族的族长?他们算什么东西,没资格很正常。”
衡六爷嗤之以鼻,根本不把瓷裕镇和八大氏族的人们放在眼里。
栗海棠眨眨杏眼,笑说:“真巧啊,八大氏族的各位族长亦同衡六爷一样的狂妄口气。看来衡六爷和我八大氏族的各位族长定是前世的挚友,今生又遇到了呢。”
“放屁!谁和那群人渣为挚友。你这女娃娃竟敢将我与他们为伍,简直可恨!”
衡六爷伸出厚茧大手攻袭海棠白皙的脖子,即便不取她性命也要维护自己的威严。否则他今后如何管治霞彩镇,如何令百姓们信服?
“都别动!”
脖子被掐住,率先下令的竟是栗海棠。她平展双臂阻止欲上前解救的元煦,也暗示诸葛弈和影卫们不必担忧。
衡六爷的大手力道不重,掐在她脖子上的位置也不致命。内行家一眼辨明,外行的人们已吓得脸色惨白。
栗海棠笃定衡六爷不会真的动杀念,尽管不信她的奉先女身份,但掌权者多疑是无药可救的臭毛病。霸踞一方的衡六爷亦免不得俗,他的疑心极重、戾气极重、自尊心极重。
“杨天保仗势欺人、为祸乡里,身为父亲生而不教是为大过。纵容他欺压百姓而不责罚,养而不教是为大罪。衡六爷,我有一事不明,请你帮忙解惑可好?”
衡六爷沉声哂笑:“你当这儿是瓷裕镇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的罪过?敢命令我来答疑?”
“衡六爷别发火嘛。先听听我想问什么,再考虑要不要答。”
栗海棠笑嘻嘻安抚怒火冲头的衡六爷,一派轻松自然、天真活泼的模样让围观的众人不禁暗为她捏一把冷汗。
上次被衡六爷活活掐死的冤鬼是哭着求着死的,上上次的冤鬼不等被掐先吓死了,上上上次的冤鬼死前吓尿了裤子,上上上上次的冤鬼……
衡六爷手下的“冤鬼”不少,唯独没有小姑娘这般天真无邪、顽皮无惧的。瞧!还一脸笑嘻嘻的和衡六爷讨价还价呢。这算是出生牛犊不畏虎,明知虎凶偏拨毛吗?
同样震惊的还有衡六爷,他自认不是善人。那些与他打交道的人们、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们,哪一个不是戚戚哀哀的跪地哭求。就连他那顽劣的儿子在他暴怒之时也吓得溜边儿逃走,根本不敢正视他的怒容。